钟哲/文
第一次见人系领带(非从电影上),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回,学校组织我们去附近的一所中专增长见识,在实验室平生第一次邂逅了一位系着领带、光彩照人的老师。也许当时我所在的县城,现实生活中西装革履的人绝无仅见,所以对此奇装异服印象颇深,至今依然记得那位老师身材瘦削,戴着眼镜,一身笔挺的西装挥洒着一身的深沉。风度翩翩、气质不凡,令我等见少识寡的家娃很是眼花缭乱了一阵子。文革十年,由于禁锢的思想和扭曲的观念,除了大一统的黄灰蓝之外,没有了缤纷的生活和多彩的服装,西装领带一类大概也在荡涤之中。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思想观念的转变,人们的衣着穿戴一下子绚丽多彩起来。西装也趁势而起,普遍为国人所钟爱。也真是,一套合体的西服让色泽鲜艳、飘逸洒脱的领带点缀其间,给许多俊男靓女锦上添花。就连昔日司空见惯、平平常常的哥儿们有朝一日包装一新蓦然旋转在工厂的舞池里或悠闲在熙攘的大街上时,还真让人有心羡神往之感。于是,便想:我也弄条领带!
领带有了,但因思维深处那种家气使然,一直未敢面世。直到有次陪客人游览法门寺,才在立此存照时,轩轩然系于颈上,留下了瞬间的永恒。——我承认,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潇洒。
未曾料到,这张在我看来还算春风得意、志得意满的“定格”,居然被朋友率直地讥之为“香港菜农”!一句话,四个字,唤醒了我潜意识中的全部自卑和对美的深层思考。
不管我的面子和自尊如何,我得承认:人都是有局限的,知道自己的不足比不知道要好得多。否则,一味地拿腔拿调、扭捏作态,还自我欣赏自我感觉良好,岂不更可悲?
想想,人家的评价不无道理,我怎么只想着领带的飘洒,却忘了发白发毛的板儿鞋套在脚上?敢情这种包装上的不协调、不和谐(当然还有气质上的欠缺),就如一句很流行的戏言——“装贼不象绺娃子”,难怪会招来“香港菜农”式的揶揄了。
美是什么?美是和谐,美是统一。就人的衣着而言,色泽、面料、质地、造型、做工,等等,就足以有无数姹紫嫣红、仪态万种的排列组合。倘若再和人的具体条件(身高、胖瘦、体型、肤色、喜好、气质)结合起来,就更加变化无穷。但也有万变不离其宗的,那就是和谐与统一,是外在包装与内在气质及周围环境的完美结合。试想:敞着中山装,系着红领带,美吗?再试想:浑身的珠光宝气、描眉抹红,却出言不逊、口吐脏言,美吗?因此,不注意对美的高层次把握,即便是皮尔卡丹,即便是金利来,即便是耐克、雪地,也不见得就灿烂出一个尤物来。
所以,我不再系领带,至少在我没有配套的包装和相应的气质之前。我愿保留我的不羁与自然。没准,这也是一种洒脱与不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