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绪田
《铡美案》戏中的陈世美,是个忘恩负义的典型,他明知自己是有妇之夫招东床,犯了欺君之罪,但为了保全乌纱帽,暗地里差韩琪去杀结发妻秦香莲及子女,当韩琪弄清事实真相后,既不想妄杀无辜,又难于回去交差,在左右为难的情况下拔刀自刎。过去每看这出戏,都为韩琪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行为所感动,但最近重读《红楼梦》时,又萌生出另一种奇想——假若韩琪按照陈驸马的旨意,不分青红皂白杀了秦氏母子三人,下一步的戏又该怎么演呢?
《红楼梦》里贾雨村补授应天府,一上任就遇上薛蟠打死冯渊一案,当他决定签发海扑文书揖拿凶犯时,一个与他曾有旧交的站班杂役用眼色制止了他,于是引出了四大家族“护官符”的典故,劝告贾雨村“相时而动”、“趋吉避凶”,免得因触犯四大家族而丢了前程,贾雨村当时对这个深谙为官决窍的杂役是言听计从了,胡乱地判决后,给贾政和王子腾修书禀报:“令甥之事已定”。不久又找了个由头,给那位为他出谋划策的杂役定了个罪名,发配到边远地区充军去了。那位杂役恐怕至死也未悟出其中的奥妙来。
杂役的悲剧,就在于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贾雨村既恐惧豪门贵族,又担心那位杂役日后揭出自己徇情枉法、乱判命案的老底,身居官场,谁愿意把“刀把子”攥在别人手里,到时候人家“反戈一击”,自己的官椅就会发生政治地震。另外那位杂役原是葫芦庙的小沙弥,对贾雨村当年在葫芦庙卖字作文、穷困潦倒的事是知道的。一个人官做大了,就怕人揭他穷困的老底。朱元璋当了皇帝,就不愿有人再提起他放牛当和尚的事。就连阿Q也总喜欢炫耀自己“先前阔”。贾雨村堂堂知府,岂能容忍身边有这么一个对自己过去了如指掌的杂役?就凭这两条,那位杂役就有好戏唱了,“远远的充发”而未杀人灭口,就算贾雨村还未忘昔日“贫贱之交”了。
假如那位杂役在贾雨村判案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做,贾雨村绝对不去理会他,更不会去算计他。古往今来,凡为虎作伥,帮着坏人做坏事的人,最终是要被“被帮”之人暗算的。往往有这样一种人,当需要你“帮”他什么时,将你当成座上宾,他的目的一旦达到了,你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甚至反过来他会“帮”你成为“阶下囚”,美梦永远是实现不了的。
说了这些,该言归正传了。韩琪在陈世美那里的地位,和贾雨村府里那位杂役差不了多少,陈世美让韩琪追杀秦香莲母子,虽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假若他真地干了,陈世美难道会放过他这位知情者吗?那样,韩琪也不是受人尊敬的铮铮汉子,而成了助纣为虐,最终不得好报的苟且小人。这个道理,不知那些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大干坏事的人可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