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海春
每次离家出门,妻子总要悄悄地给我带上两个又圆又厚又黄又酥的锅盔馍。不管是走得时间长短,不管是走得地方远近,初衷不改,“雷打不动”。我说现在困难时期过去了,世事也活泛了,到处都有卖吃卖喝的,就不要带了。可妻子总是在我走的那一天早晨,天还不亮,就悄悄起床,待我走时,锅盔馍已经烙好、包好、装好,这是爱恋的一种表现,也是一份美好的祝愿。
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春到夏,秋到冬,妻子给我烙锅盔馍从未停过,默默地起,默默地烙,默默地包,默默地装,没有恨离的苦楚,无须潇洒的拥抱,只是看着我离开,等着我回来。我在林区钻了三十年,妻子为我提心吊胆了三十年。说起来那还是七、八年前的事,一次因暴雨袭击,水毁成灾,通讯中断,交通中断,供应中断,企业损失一千多万元。我徒步一百多公里去抢险,没想到中途道班被洪水冲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无处歇息,便采取山里人驱兽取暖的办法,燃起一堆火来,多亏妻子带得锅盔馍救驾,肚子才没有饿扁,不然阴森森的长夜,如何度过。又一次,还是上山进林区,不巧中途塌方,堵死了道路,大家全力抢修便道,锅盔馍真给我加了油鼓了劲。
三十年都平平安安离去,三十年都顺顺当当回来。即使遇到一点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总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许是妻子的魂系,也许是锅盔馍灵验,每当遇到艰难曲折,就浑身充满了力量,使我翻过一道道山梁,越过一个个险滩,跨过一段段弯路,登上一座座险峰。锅盔馍凝聚着团圆幸福,凝聚着吉祥如意,好象它能消灾免祸,好象它能壮人胆量。往往在这时,我就想起了妻子:高高的个儿,圆圆的脸庞,天生烫发,慈眉善眼,说话斯斯文文,走路慢慢悠悠……
如今岁月的年轮悄悄布上了妻子的额头,她的发鬓也染上了霜雪。记得还是我女儿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妻子好象年轻了,走路也轻快了,脸上也带笑容了。女儿说,她爸爸对不起她妈妈,三十年爸妈一起生活的时间加在一起,还不到三年。妻子说,我这一生是“路走对了,门进错了”。我却不以为然,我不钻山,总得有人钻山,难道林区就不是祖国山河的一部分?每每提到这些,我就给妻子许愿,等孩子大了,日子富裕了,我们全家到省城去,到北京去。妻子总是默默地想,默默地干,默默地做,默默地生活,无愁无恨,无悔无怨。我不由想起沙漠里的骆驼,黄土地上的耕牛,织丝的春蚕,照人的蜡烛,可能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只知道耕耘,只知道奉献。有人说夫妻生活是甜蜜的,有人说夫妻生活是苦涩的,有人说夫妻情谊浓如胶,有人说夫妻情谊淡如水,我的体会是,夫妻生活有滋有味,恩重情深,它象是演奏的一首歌,它象流淌着爱的河。
三十年过去了,我由一名工人成长为一名干部,又由一名普通干部成长为一名领导干部。可不知妻子的人生价值如何体现,这时我女儿唱起了那首名歌曲,“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而今,组织关照,我调进了省城,马路宽阔,楼群林立,车辆穿梭,人流匆匆,现代化的都市繁花似锦,五彩缤纷。可金钱社会,市场竞争,“腰里没铜,不敢胡行”。这次回家,我们虽然生活环境改变了,可就在我走的那天,妻子还是天不亮悄悄起来,我也悄悄起来,妻子默默地烙着馍,我就默默地陪着她,老夫老妻的,就这样默默地看,默默地坐,默默地笑,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