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谭国君
韶山,是毛泽东同志的故乡,是国人歌唱为红太阳升起的地方。我去过那儿两次,一次是在文革中,一次是在文革后。那会儿,我是怀着一种怎样虔敬和朝圣般的心情去亲近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去接受革命的洗礼,去读一部中国近代革命的伟大史诗。
那一年的夏天,我被打成士厂的首批“黑帮干将”,被整治了百十来天。刚获解放不久,我就心急火燎地要回湖南老家探亲。要知道,我的挨整,我在家乡的父母姐妹是早有风闻的,他们曾多次来函问及,但我处在那种恐怖下,始终不敢回复一字。他们是在怎样担惊受怕地悬念着我的哟!
金秋十月,我终于挤上了那南去的沉重的列车,我象一只受伤的小鸟千里迢迢地扑腾到了父母的怀抱。乡亲们用宽厚的胸怀和亲切的乡音抚慰我:“伢子,我们晓得你冒得问题,跟着毛大爹干革命就是啰!”第二天,我决意要到韶山去,我要去向红太阳升起的地方诉说我的情怀:他们把一个20多岁的青年在工余时所习下的诗文、日记,把他对生活和爱情的憧憬,进行肆无忌惮的歪曲和批判,如同把一颗稚嫩的心进行残酷的践踏。是老人家拯救了我,我敬仰他,我在心底里一遍一遍地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从我们家到韶山要坐两个多小时的汽车,记得我上午10点钟赶到韶山村,那里已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红卫兵,红小兵,各路革命派的战歌声此起彼伏,真象一座革命的大学校,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但是当人们排着长长的队列走进毛主席的旧居时,却谁也敢喧哗,都只是静静地跟着走着,仔细地读着这座伟大圣殿的一切。我看到毛主席老家的那些普通而朴素的家什,农具,那旧式的印花布床单,那火塘,那火塘上被薰得黑漆漆的炉筒、炉钩子,就想起我们湖南一般耕作人家的情景,一种亲敬之情油然而生。据讲,毛主席少年时是常坐在这火塘边烤火的,他就和家里人讲一些新的思想和道理。我想:我是毛主席的故乡人,我此生决定地要做一名真的战士。那一天,我参观陈列馆后,独个儿在老屋后山的林子里坐了很久很久
第二回是在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日子里。我出差上海,联系印制“毛主席诗词解释”一书中的彩色图片,久住在汉口路的金山旅社。一天我去印刷厂非常顺利地取回了“故园三十二年前”——毛主席韶山旧居的图片,心里甚是喜欢,晚上果然就去神游了韶山。故事很清晰,说的是我偕我在湘潭工作的大弟,去我们外公家玩耍,却分明是去了韶山毛主席的老屋,那时毛主席健在总觉得他老神采奕奕,笑呵呵地招待我们,在老屋的地坪里摆起了餐席,吃的是一大碗“米豆腐”,非常好吃。接着老人家又领我们到门前的池塘里游泳,那镜头就幻化成了毛主席畅游长江的壮丽画面,我们只感到格外的兴奋和幸福。这事我后来回家时提及,大弟竟笑我“梦里依稀韶山客,白日当真革命人”,我至今记意犹新。
然而我真正第二次去韶山则是在若干年后的1979年之冬。我怀着极大的热忱,并受着西安市文化局的支持,正写着多幕话剧《彭总故乡行》。我领着剧团的两位专事舞台设计的美工师去彭总的故乡——湘潭乌石村体验生活,我们在彭总的老屋里住了5天,受到了彭总的侄儿、侄媳的热情接待,照了许多留念的像。回去时,二位同仁执意要我领他们到韶山一玩,我当然义不容辞。我们走是从乌石徒步走了10多里地,又坐了几里路的拖拉机,才乘上了去韶山的公共汽车,可车开了不到一小时就到了,足见两地相距之近。其实彭总的老屋与毛大爹的老屋从形式上看何其相似乃尔,都是坐北朝南,都是一个“门”字形的普通农舍。只是彭屋“冂”字的西扇在大跃进中被毁掉了,不知现在修复了没有。那年的韶山村却分外平静,老屋门前一片的田畴和山野,显出新收割后的裸露的真实。也没有先前的络绎不绝的涌动的人流,却时有三位五位穿着各色花衣服的外国友人或旅游华侨在那里走走瞧瞧,或照相,或议论着什么。我领着二位按原来的路线参观,我们的心情都格外沉重:两位老人都仙逝了,却不知生前怎地就闹了那么大的别扭。这是历史的误会吗?这必是那天地之精灵所酿成的一出悲壮的千古绝唱吗?呜呼!
如今我又多年不回故乡了,我总是遥念着家乡的父老兄弟。我要回去时,一定要再去韶山,也要再去乌石的,因为那里有我们伟大民族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