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巴子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这话另一面的意思就是，每一天有每一天的太阳，每一个时代也自有那个时代的太阳。在这个骤变的时代里，定然有一部分人是属于未来的，而另一部分则是过去年代的守望者；属于未来的看到了新的日出，而守望着过去的人，每天看到的自然就是苍凉落日了。在这骤变的途中，是否还有更多的暗尘于不知觉间飘落在人们的心头？譬如，猫头鹰欢呼的时刻，向日葵低下了头颅，又譬如一个在黎明歌唱的人，他会不会因为寒冷因为胆怯因为犹疑而带着太多的阴影去迎接新的一天？茫然和迟疑也许更本质一些，同时还伴随着心灵的忙乱与骚动？每一个人大概都在寻找一种感觉。
一位朋友从深圳回来，他说在那里你不设法挣钱不行，你不想当老板或者你不想从小老板变成大老板就显得不大正常，就象在内地的机关里你不想着升迁就不大正常一样，另一位来自京城文化圈的朋友则告诉我说，那圈子的人一面在设法弄钱，一面又在大谈人文精神的失落。总之，各方面的消息都说大家都在忙，这个年代里没有闲人。从深圳回来的朋友打算到北京去发展，他说那才是文化人的地方，从北京来的朋友要下海南，他说北京那个圈子的气氛是累人的。听听，真能让人生出无限的“围城”之感呢。我所生活的这座内地小城，当然另有一种特色，就是闲忙闲忙。找钱当然是各地共同的话题，是这个多元的年代里人们已经不大能够共同起来的生活里的共同内容之一。所不同的是，在我们这座小城里，你几乎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钱是怎么从一个人的口袋到达另一个人的口袋里去的，因其小，所以钞票流转的过程是简单而明了的。在别处也许不同，但在这里常常能让人从具体的过程里读出那种为“君子”者所不齿的“赤裸裸”来，所以就有很多的不自在不平衡，就有许多闲忙闲忙里的闲话与瞎忙活。如果一个人能心存一份外乡人式的超然与清醒，以静观的人生去看那行动的人生，便会看出很多可以人书的故事来，所以在里还有相当多的人仍然断续在已经延续了十多年的大众化了的文学梦里，他们倒是对京城里那些人大谈的文化失落表现出一种大不以为然的样子。小城另有故事，小城的太阳于是也不同于异地，别有一种乡土色彩，小城人当然也自感生活得还不错。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太阳地里的沉思自然各有所好。理想主义和金钱拜教在同一个足球场上就象南美艺术足球与欧洲的力量型打法一样派得上用场，就是说生活很明媚很给劲也很个人化。于是有人吃了糖以后抚平了糖纸而且还要隔着糖纸看太阳；有人对迎风扑面的尘土不以为然便要拨开迷雾去找那人生的真谛，有人信教；有人行凶；有人成了“文化闲人”。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就是这么回事。但是这些人到了下午也许又都进行了交叉换位，面对苍茫落日，各怀一份不同的心境。我就在这样的一个小城里，努力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种能够“还不错”起来的感觉。我在这时候去看一位老人，他很恬然地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连播。向日葵在风中摇曳，夜蝙蝠在头上起落，焦急的行人和缓缓的暮霭，都没能让他有丝毫的感动，没有什么“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表情，倒是有些“停车坐爱枫林晚”的味道。落日苍茫，“围城”依旧，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这几乎是黄昏里所有的人心中的独语。时间有时候真能帮人成为智者，如果它不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话。我对老人说，该回去了。我也得走回到我自己所热爱的灯下的、纸上的、书写和思考的生活里去。在我的感觉里，地球会载着所有的人翻一个身，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即使在我们这个内地小城，看罢了苍茫的落日之后，人们也大多都懂得并相信这一点。用不着感谢谁，但生活是值得热爱和珍重的。因为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无论对于时间的守望者还是那属于未来的黎明的歌者，那一份茫然、迟疑、忙乱与骚动也便都蕴含着新鲜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