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建斌
工作后的两年,我经人介绍,会见过三位姑娘,皆谈一次,宣告结束。当时,我悲观极了,从三个姑娘挑剔的眼神中,我明白自己是一个不讨女人喜欢的仿佛上了年纪的贫农老大伯形象。之后,陆续的传言也证实了。第一个姑娘嫌我家在农村,且是一个穷教师;第二个姑娘嫌我黑瘦、面老;老三个姑娘嫌我身高不足一米七,属于半残废。这些传言似秋末的寒风,渗透我的骨头嘎嘎作响,我常常躲着我的同事,一听说有人又要给我介绍对象了,我就心里发毛。我就恍如一条腊肉陈列在农贸市场的水泥台子上,任凭挎篮子的小市民挑选了。
就是在这种极度沮丧的心境下,一位妇人带着她的大女儿到媒人家相我来了。媒人介绍我说:“这小伙子是个大学生,很有才华,写的文章还登过报。”我就发现她母女俩眼睛象星光,闪了一下。闪有什么用,就象买菜,挑挑拣拣,最终还是不买……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我把帽子的帽沿拉低,开始实事求是的悲壮地拍卖自己:“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第一,自私。一心搞自己所谓的文学事业,很少关心别人。第二,没钱。以后倘若结婚,决不大操大办。第三、孝顺。以后如果一成家,我就立即把我乡下的老母亲接来侍候……”姑娘就坐在茶几那边的沙发上,拘束不安地把一条花手绢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缠紧、松开,松开、缠紧,脸红朴朴地不肯说一句话。
媒人送这母女二人出去。回来后,竟高兴地告诉我:“还行,第一面印象不错,人家母女没意见。”
无意插柳柳成荫。以后,这姑娘便三天两头地到我单身宿舍来,或领我到她家去吃饭。我们的恋爱进程也自然呈现代化的高速度发展着。
一日,我年迈的母亲从老家来看我,我的岳母盛情款待。饭饱酒足之后,在一间小屋里便商量起儿女的婚事。
晚上回到我的宿舍,我的母亲却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两眼充满了血丝。我问:出了什么事?母亲说:“人家女方要求结婚一定要置买三大件……”
我的头嗡地就大了,我明白了母亲一夜未眠之缘由,她老人家过去常对我说:“娃呀,妈不是供给你上大学呢,妈是给俺娃寻媳妇呢。”在母亲的心目中,儿子大学毕业了,娶媳妇是不用再逼她四处借债的。而今天的现实竟残酷地击碎了我这一生贫困的母亲的美梦,她怎么能承受得了呢……我搀着小脚的母亲颤颤悠悠地回乡下去,一路无语。
从乡下归来,我冷漠了我的那位未婚妻,多次忍痛拒绝去她家吃饭的诱惑,宣布: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半个月不相往来,媒人就气喘吁吁地来找我:“你丈人妈多次让女子叫你,你不去。今天下午,让我来叫你,你再不去,她可要直接找你了……”
我便低着头,跟在媒人后头,到丈人家去。丈人妈就坐在床边,眼角红红的,抹一把鼻涕,开始说话:“你半个月不过来吃饭,到底为了啥?我说让你们置一个大立柜,一台缝纫机,一辆自行车,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小日子。我也没有说一定要在婚前买齐,你妈一定是听错了。结婚后买也行吗……”她委屈地流泪了。我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我就觉得误解了岳母,对不起岳母大人,这位刚刚农转非的岳母含辛茹苦地把女儿拉扯大,是多么想把女儿嫁给一个有钱的人家,让女儿过一种优裕的生活。然而,却毫无反顾地选择了一位一贫如洗的知识分子作她家的女婿,这种矛盾的心理决斗、反差行为曾多么痛苦的折磨过她的心啊!况且,时值80年代中期,在婚前提出置买这三大件生活用品,在现代都市也实在是最起码最低的要求了,可是,我这个穷酸的秀才竟难以满足岳母这一点可怜的愿望,是她向贫穷作了让步,她又要承受世俗的多少菲薄了,惭愧啊!……
之后,便筹办婚礼,我收着老师们和学生家长的赞助款,而请不起大家来吃酒。
闹洞房时,有的老师夸我们是郎才女貌,有的哥儿们捅着我的腰眼笑骂:“好白菜叫猪给拱了……”而更多的朋友则认为,我的岳母是看重了我这个大学生牌子,才肯将她最疼爱的大女儿嫁给我的。
忆及我的婚事,我就不敢消沉,我就发愤学习、写作,有稿费来,我就叮咛妻子买些糕点送过去,表示我在努力,使岳母悬吊的心有所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