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春
永远忘不了那北风呼啸的冬夜,永远忘不了那饱经沦桑的容颜,永远忘不了那富有哲理的教诲,永远忘不了那无限慈详的爱恋。父亲虽进古稀之年,而在我心中的地位永恒不变,儿女连着父母心,父母牵动儿女情。
三十年前,我二十出头。家已成,业未立。在隆冬的那个夜晚,父亲唤我至膝前,先是旁敲侧击,见我不悟,便一语点破:“男儿志在四方”,好象他又恢复了往日“教书匠”的本来面目,站到人生的讲台上娓娓而谈:“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你的一生。”同时指着我们家的那棵老洋槐树说:“生活就象这棵树,冬天苦苦扎在坚硬的土地上,春天就会开出甜甜的洁白的花。苦是甜的根,甜是苦的花。”就在那年冬天,我如梦初醒,离别父亲,应招来到秦岭的深山老林。当时还是毛毛躁躁的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真有使不完的劲。可后来“板板房,棍棍墙,睡到床上望月亮”的单调生活,使许多同志不辞而别,我也不是没有动摇过,不知为什么,每当逃跑的念头出现时,父亲就象站在面前,说“困难是暂时的,有苦就有甜”,是父亲的精神鼓励我战胜困难,硬是挺了过来。
到而立之年,我一帆风顺。特别是我当了科长之后的一段时间,便茫茫然,飘飘然起来,领导和同志们的忠告全当耳边风,就在我快要“摔跤”的时候,是父亲使我重新站了起来。记得又是一个严冬的夜晚,父亲不远千里,心急火燎地来到了我的身旁。一方面根据我的情况严格训教,厉声斥责,指出毛病,对症下药;一方面,比山说水,谈古论今,讲人生的曲曲折折,讲人生的坎坎坷坷。那一年春节,父亲没有回老家,陪伴我在关中住了一个多月,当我重新鼓起勇气的时候,父亲笑了。
又一晃十年,进入不惑之年的我肩上的担子更沉重了。三千人的企业,要发展,要前进,职工眼睁得圆圆的,跟着你,等着你,偏偏这一年,多事之秋,天灾人祸,接踵而来,企业损失一千多万。我没有犹豫,没有彷徨,勇敢地挑起了担子,带领群众抗洪抢险,共渡难关,一干几个月不回家,老婆孩子说她们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这一年冬天,当父亲再一次坐在床前,用树皮一样粗壮而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我布满年轮、霜雪的额头时,不仅老泪纵横,不知是对人生的一种感喟,还是对儿女的一种慰情,这一次,没有斥责没有教训,反而喃喃自语地说:“孩子,苦了你了”,我望着父亲慈祥的面容,紧紧握着父亲青筋暴突的大手,一股暖流遍及全身,仿佛做了一个湿漉漉的梦,仿佛唱了一曲颤悠悠的歌,那梦,那歌,甜丝丝的,暖融融的,久久萦绕心头,久久不忍散开。豁然间,又发现,父亲好象戎马一生的将军,大手一挥,我便顺着父亲指引的方向前进了。
而今,我五十出头,已知天命。世事越经越多,日子越过越精,房子越住越高,道路越走越宽。但不知为什么,离开了父亲,离开了深山老林,犹如失去了支撑,失去了真诚,情悠悠,梦幻幻,急切切,我赶回老家看望父亲,父亲见我后很高兴,他虽然年进古稀,可头脑不昏,眼睛不花,黄土高原的风雨,练就了一副硬朗的身板。我送了父亲一本新编的书,父亲送我几句实在的话:“做人要本本分分,做事要踏踏实实,一生平平安安,一生清清白白”。
冬去春来.,岁月流逝。三十年来,出门在外,父亲与我的书信从未间断。翻读一页页饱含深情的信,使我心绪荡漾,激动不已。读着父亲的书信,仿佛读着一本人生旅途的音符,仿佛读着一本厚厚的史书。父亲爱我,我更爱父亲,父子亲情使我在人生的路上少了懈怠,多了勇气和信心。此情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