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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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都说，去火葬场为人送行，可以净化人的灵魂，在世时争多论少，死后不都是一股黑烟？是的。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人从生下来便走向死亡，人生是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庄子把个体的生和漫漫时空相对照，极而言之地得出“齐生死一彭殇”的结论，把生的意义无限挤兑。老先生要说的意思无非是，不要把人世的功名富贵看得太重，在短暂的生命时间里，这些东西对人性是一种负累甚至是一种摧残，是人性的悲哀异化，庄子说得并不错。当然不要因此而进入虚无才好。有同志阐发，你看，“沉痛悼念”和“同志”两字永恒，名字是川流不息的；我的乡亲说得更简明，叫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亡之后对于个人来说的虚空，让人淡化对于现世的功利欲望，心灵会变得空净澄明。但是这种明净的心绪保持不住多长时间也是事实。所以有一篇杂文说，不妨去火葬场走走，让人觉悟生之意义在于让人生活得更有价值，更有境界。如果能用死亡来参照生之意义，那人生肯定会更有质量。
2 一老同志告诉我说，他一辈子吃亏在于不爱读书不会认人。不读书思想糊涂，不会认人则常常上当受骗。这种带上个体生命体验的人生之经验，另外的人未必能够有刻骨铭心的体会。我亦是不会认人者。情感往往会成为人理性认识的遮，理性也会因为能力不足而缺乏穿透力。但是人性之复杂人心之难测也是事实。我们常常会为一个人出人意料的表演而大吃一惊，从而发现自己的浅薄和幼稚，这样的事情经得一多，当然会怀疑自己的认识能力。有哲人云，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我家乡的哲人曰，人没尾巴比驴难认。更何况人格有二重甚至多重之说，我们的认识能力当然远远远远地不够。所以我向那位老同志说，我从今往后要慎写专访，起码要让“事实求是”在自己的脑子里警钟长鸣。
3 清人有一笔记，名日《不下带编》。何谓“不下带”？长久的不明白。并且以为可能是为官未曾致仕的形象说法。忽一日读《孟子》，上边说道：“君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意思是“君子的语言，讲的总是常见的事情，可是‘道’亦在其中矣。”朱熹说，古代人的眼睛不看腰带以下只看腰带以上，而腰带以上便是常见事是家常日用的正经事。《不下带编》就是平常的旧事琐闻的集纳。这才忽然明白，作者是要说平常又平常的事，而以通大道而已。鲁迅先生说过有人专注意“脐下三寸”，那么，这种书或可称之为“专下带编”。
4 也是在这本笔记里，这位金先生又说一俗语曰：“家常饭好吃，常调官好做”，又是一个拦路虎。何谓“常调官”？不得不征之于《辞源》，但《辞源》不载。这便揣度，常调官者常调动之官也，因其常常调动不会介入太深人不谙其习性欲相争而先自心虚，欲相斗而深浅莫知，故调来调去正好做官。征之当世其言亦不虚，有错误被免职，可以奉命另调，或平动或高升轻轻松松，不行再调，常常调官当然可以做到“好做”的程度。
过去读李白的“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不大懂。“莲花山”又称“华山”，陕西人中国人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华山的，“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花”与“华”通，莲花山当然可以称华山。但何以又称之为“莲花”？王琦注解云，因其山峰状若莲花而得名。但我们所常见者，危崖高耸，壁立千仞，若笏若剑直插云天，哪有半点的纤纤花朵意味？忽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游久已不开之西岳庙，赴望河楼，踩萋萋之丰草，登冯公之重楼，远眺黄河如带飘逸，不意回头再看华山，竟然是峰头朵朵云蒸霞蔚完全的状若莲花！忽然明白，古人不我欺，决不象现在，小门面叫作“环球”，出国旅游叫作考察，……太多的名不副实但却也敢浑身是假雄纠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