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宏
有一个夜晚,我终生难忘。
那晚我独自一人守在大柳塔西面一座荒寂的山岗。与我相伴的是钢铁巨人般巍然矗立的钻塔。
经过一天的长途搬迁和安装,我又困又乏,疲惫不堪。我真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但我不能。我得去距离宿舍六、七里地的现场值夜班。
放掉柴油机和泥浆泵里的水,归拢好管材、工具,我钻进前厂房,蜷曲在仅一米来长的工具箱上。尽管又冷又难受,但不久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实在难以成梦,一会因身体某个部位垫的难受醒了,一会又因头或脚受冻醒了。这样反反复复不知几次,心里总盼着天快点亮。当我再次醒来,看看表才凌晨三点。初春的夜风象冰刀一样,尖啸着穿过高耸的钻塔,也无孔不入地钻进前厂房,侵入肌骨。身上的棉袄宛如一张薄纸。我想借助睡眠来对付寒冷和疲劳,打发难熬的漫漫长夜,但我无论如何再也无法人睡。于是索性拖着麻木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走到外面。
半牙弯月斜挂在西天的—个小山峁,群星熠熠,碧空如洗。借着月光隐约可见钻塔的铮铮铁骨直指靛青的天幕。憧憧暗影益发衬出四周的清静和荒凉。我打着手电到附近捡回一大堆干柴,靠钻塔不远生起一堆篝火。拥着这堆火,向东鸟瞰塞上煤城大柳塔的万点灯火,心情海潮般澎湃起伏。
我首先感到自己是多么渺小和无谓。在这夜半三更,正是好梦缤纷,不会有人知道和在意孤山旷野上的我和这堆火,以及我的孤独与落寞。而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于此时此地的这种氛围,又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千里之外,我也许正在母亲的梦境中,挥泪相见,眷恋依依,倾听她絮叨我已到大龄,婚事没有着落的焦灼……。
但我同时知道,此刻在陕北高原深处、甚至就在离我不远的高梁背后,还有我的同伴们正在迎着刺骨的寒风,在泥浆飞溅中干活。而全国则有十万勘探大军在辛勤地为社会探寻着宝藏。其实,我并不孤独啊。我心中升起无限宽慰和自豪。俯瞰灯火辉煌、壮丽无比的大柳塔,想当年我们开拔到此,还是一片贫瘠和荒凉,落后而闭塞。如今一座现代化工矿城市正悄然崛起。这其中也凝结着我们勘探工人的一份功劳啊。
红红的篝火给我以温暖和勇气,身上渐暖,而更主要的是心窝热起来。我沉浸在拓荒者的豪情壮志中,原先许多消沉、悲凉、无奈的思想情感瞬间烟飘云散。
我想人生有限,青春不再。当老之将至时,回首来路,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声:青春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