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民
陈四长先生的作品集《多味人生》出版后,我荣幸地得到了一本。不读,就闲置了书架;一读,又丢心不下了。17万字,41篇文章,我不敢恭维篇篇都是精品,但敢肯定上乘之作不少。
催人泪下的,是《父亲最后的日子》。人皆有父,父亲得了绝症,心里揪心地难受,却不忍告诉他。违心的“欺骗”,只为了作无望的努力,岂不知父亲的心里,明白如镜,儿子要“哄”,就让“哄”着,直到人生的尽头。人生的生离死别,在作者的笔尖,饱蘸了几多亲情的泪,令人不忍卒读,又不由不读。
叫人警醒的是《北滩地》,那是作者故乡的坟地,对他故乡人来说,迟早都得去那里,就象作者的舅一样。但同样的归宿,却盖棺定论不同,愧对人生,就要愧对“北滩地”,每一位送埋人,都明白这个理。作者的舅是个能人,一生风光,有3个儿,盖了3院房,“晚年却很凄凉”,“成了被人忽略的无关紧要的人。”我忽然想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古话,禁不住悲从中来。为人子者,若连“老吾老”都做不到,却热衷争多论少,那不但可悲,而且有点儿可怜。人埋人,就应该面对“北滩地”,实实在在地反省自己,“把一切都想开了”,人就知道该怎样活了。
使人感慨的是《井绳》。多年以前,我在《人民日报》上读过,如今久别重逢,自然别有滋味在心头。昔日的井绳,人所共有,你我他都用,断了换,换了断,不知谁在做好人好事,无人问,也无人说,人人心安理得。不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心不古,井绳作证:断了无人管,你看我也看,“于是人们开始自带井绳,谁去担水,谁带井绳,担毕了,把井绳一卸”,“这样时间不长,全村人家家都有了一条井绳。”一个和尚担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古人云:人者,仁也。把人活到这地步,确实太没意思了。
令人难忘的是《一个落雪的早晨》,真正的作家和假冒的作家一前一后,来到作者的办公室。出书的艰难,使“真正的作家”“汗颜”,使“假冒的作家”“骄傲”。人一“真”就“穷”酸,人一“假”就“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识字也要以“作家”自居了。你说你是“真正的”,你的书“只好保存纸型,放下了”;你说我是“假冒的”,我的书出了一本又一本,若以书的多少论英雄,这“作家”的宝座我坐定了,你自鸣清高,你站着去,或者下海,“觉醒”你的“经济意识”去。古人说,“假作真时真亦假”。在这“落雪的早晨”,莫说作者“心头一片空白”,连我这读者读着读着,也“心头一片空白”了。
“田野的风”,传说着《未庄的故事》;“山水多情”,忘不了《镇宁一日》,《小河杏花香》,《神泉世代流》;“生命之泉”,流经《生死界碑前》,化作《艺术之光》,《呼唤遗落的良知》;“多味人生”,味如《苦艾叶》,只有《夹缝中的女人》,才能听懂《梁秦芬自述》,才能理解《邢芒子“韵事”》原来是怎么回事。没有华丽的辞藻,唯有朴实的文字;先有心灵的感应,才有心血的笔耕。《多味人生》有如乡野的雨水,有如高山的雪水,有如深井的泉水,清淡,却是真味。谁能说,那淡淡的,不是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