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晓
郑德林老汉做梦也未曾想到在他退休离厂不到三个月,老伴就撒手归天了。郑老虽有200多元的退休金,但空旷的房中只有他的形影为伴,整日孤身在家踽踽度步,实实难熬,于是想起在外地的儿女。邻居们也劝他不如去儿女家轮流走走,也岔一岔心慌。他便先去了最近的女儿家。
母亲亡故,生父远道而至,女儿不胜欢喜,何况母在之日,父亲一直在厂里忙活,还难得来女儿家里住上几日,现在孝敬他老人家一番亦是做女儿的本份。
不料未过数日,郑老就若有察觉,刚来的那股热乎劲从女儿身上渐渐地淡漠了。是女儿嫌弃老父么?非也。女儿自有难言之隐。一天傍晚,只有父女二人在家时,女儿终于把憋在心头的话向父亲道了出来。“爸,你老在我这儿住了一段时间,我心里真的高兴,妈妈不在了,你魂系何处!我家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不过,我还有三个兄长,你老若在我这里待得时间久了,旁人难免有所闲话:既有三个儿子,却只住在女儿家。倘若兄长们多心,我更不会心安。爸,你说是吗?”郑老心内顿时泛起了浪花,女儿近乎合情在理的一番心里话虽然柔情绵绵,但“份量之重”,在还不曾耳聋眼花的郑老感觉之中,胜似婉转的“逐客令”。
郑老在女儿家又呆了两日后,就起程赶路,怀着满腹惆账、忐忑不安的心境踏进了大儿子的家门。儿子见老父到来悲喜交集,只是觉得失去了母亲,父亲理应该来,自然是满面喜悦之情,可大儿媳妇凉冰冰的面孔却象给公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寄人篱下”的悲凄之感油然而生,此处不留人呀!休怪老汉多心,晚上等待他安寝的竟是一团湿漉漉的被褥。郑老“蜗居”其内如陷泥潭,一夜难以入睡。第二天,郑老勉强用了点早餐,就又上路了。心地良善但粗心马虎的大儿子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有眼瞪瞪望着老父匆匆离去的背影呆思许久。
大儿子家无法栖身,郑老又跨进了二儿子的家室。公公来了,儿子媳妇看样子也打心眼里高兴,真也没有把他当客人,常吃的粗茶淡饭,不见腥荤。或许是二儿子家经济收入不甚宽裕,要么一家人养成了节俭的生活习惯,郑老并不在意,只要能在儿子这里平静安居一时也就得了。转眼一周后,上小学的孙子却熬不住过这每日缺油少荤、清汤寡水的耐磨,在妈妈跟前叫嚷着“要吃肉”!儿子如此嚷闹,媳妇当时变了脸,气不打一处来地数骂起这个“不通气眼”的儿子来,“吃肉,只要有口饭吃就享了天福啦!想吃香喝辣的,你有那福气吗?看你是没有,你爸没有,我也没有!”
此时,隔墙有耳的郑老已听清了儿媳这腔刻薄尖酸的话语。原来他在这屋里,在媳妇的眼中,也是多余的人了!郑老仿佛已感到自己是多么的糊涂,既是如此,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也!
现在,仅还有三儿子家未曾前去“讨扰”。去,还是不去?郑老翻江倒海地回旋思绪、沉思良久,决定还是去一下。俗话说:“三鸠出一鹞”,也许三儿家是老汉最后歇脚的好去处哩!
三儿子和媳妇均是知识分子,收入颇丰,小家庭的布局摆设井然有序,不乏现代浪漫气息。郑老步入其内,目不暇接,洁净如洗的地板光亮如新,身居其中,仿佛一切尘埃莫不得以净化。三儿子家里,媳妇每日准时六点起床,其它事她先不忙乎,万事第一桩就是擦洗房内的一切物品和地板,直至反复观详、称心如意为止。郑老看在眼里,喜上眉头,三儿媳妇不愧是知识分子,有教养、勤劳理家更在行。
几日后,颇具悟性的郑老却坐不住了,他暗自大早起床,操练起儿媳的“家庭业务”来,还擦拖并举,极尽之所能,以博儿子媳妇的欢颜。活干的怎么样,郑老心里得意,毕竞他是认真干的。不过,使郑老始料不及地是,他的超前的卫生劳动刚才结束,儿媳却一声不吭地重复其家务作业再来了二次性擦洗。嫌公公干得不行,她没有说;是不高兴公公去干,她表情平静,象没有发生一点事情似的。第二天、三天……郑老的每次卫生作业,儿媳总要来个再次作业,既无懊怒之相,更无责备之词。不过,郑老却发懵了,然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他所干的全是多此一举、不合格的无功之劳;富有自尊心的郑老又感悟到了三儿子家也不宜再呆下去了!这下他真正成了一个“神不收,佛不要”的“老来难人”了。
魂游神转、周旋奔波于儿女四家不到月把,郑老拖着苦涩难言、异常沉重的身子骨返回故里,依旧过起他那孤苦伶仃、形影相吊的生活。思今追昔,他更加思念起曾和老伴四十几载如鱼似水、相敬如宾的情景,但人死不能复生,命运注定,他现在是孤独者。
现在,他已向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们一个个打了招呼,帮他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共度余生。愿天公作美,圆其“黄昏恋”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