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广存
一个漆黑的冬夜,妻子要临产了,家里只有我和母亲。
妻在床上呻吟着翻来滚去,母亲在地上搓着手来回踱步。
我看着妻子,望望母亲,不知如何是好。天性害羞的妻子有言在先,她只要娘家会接生的嫂子,别的一概不要。而她娘家在塬上,要爬一架坡,穿过一片乱葬坟。想起乱葬坟,我心里就发毛,别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就是阳光灿烂的白天,打那里经过时,我心弦也紧紧绷着。
母亲见我站着不动,气上来了,冲我吼:“还等啥,快去叫接生的!要当爸爸了,还这么胆小。哼,我要不是小脚,我去叫!”说着,把手电筒塞给我,把我从屋里推出来,“嘭”地关上了门。
我朝明亮的窗口留恋地瞟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慢慢向门外走。总觉得谁在身后跟着,忙用手电去照,却什么也没有。再往前走时,又传来“扑沙扑沙”的声音。我知道是静夜里自己的脚步声,心里却抖抖索索的。为了壮胆,我返回身扛了根扁担才硬着头皮上路了。谁叫咱天生胆小呢!
穿过乱人坟时,我胆颤心惊,大气不敢出,走着走着就跑起来。由于太紧张,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一个坟头上,这一下,吓得汗从脊梁骨涔涔地渗出来,心里像打鼓:“咚咚”、“咚咚咚”,一下比一下重,我委屈得直想流泪,又哭不出来,就在心里埋怨起将要出生的孩子来:“孩子,我的孩子,你为啥不伴着朝霞加入我们的生活,偏偏挑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来作践我呢?你不知道我是个天生的胆小鬼吗?落到这个地步,我都魂飞魄散了,还怎么去给你叫接生的?还怎么做迎接你的准备?”
这时,母亲的话忽然叩响在我耳畔:“要当爸爸了,还这么胆小。”是呵,我就要做爸爸了,爸爸怎么能是个胆小鬼呢?胆小鬼又怎么能做爸爸呢?爸爸就要象坚实的大山,爸爸就要是挺拔的大树,爸爸就要随时去承担义务和责任,爸爸就要随时做出奉献和牺牲,洪水涌来时,爸爸要退在最后;大火燃烧时,爸爸要冲到最前;爸爸要像哨兵一样守护家,象园丁一样守护妻子,象保姆一样守护孩子。爸爸要……想着想着,我的心不跳了,我的眼前夜色温柔星光灿烂,我的心里春风荡漾阳光明媚。这时,向前看去,满眼是坟堆,可我不怕,一点也不怕。我轻轻地站起来,索性扔掉手中的扁担,掀灭手电,于是夜色也变得温柔了。
经过那一夜,我不再怕黑暗,不再怕坟墓,胆小的男人终于胆大起来了。
是的,男人天生亦胆小。他们就象一条明净的小溪,一路上,要闯过一道道险关,穿过一个个急流,绕过一个个暗礁,走出一个个旋涡,战胜一个个艰难险阻。男人就是在这冷峻的生活流中变得胆大起来,成熟起来,坚强起来,变成了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