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晓雷
多少年了，我一直忘不了苦儿。
认得苦儿，已有5年了。那年夏天，我参加工作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就请假到乡下去看多少年没见过面的舅舅。我就是在舅舅家见到苦儿的，一个10岁的小女孩。我没想到舅舅家还有这样一个小女孩。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唯独没有她的，这让我内疚了半天。于是，整个下午，我都同她呆在一起，算是弥补当时歉疚的心情。苦儿也极伶俐，一口又一口地“表哥”叫着不停。从和苦儿的谈话中，我得知她是舅舅收养的，已有3年了，她上一年级。说到上学，苦儿激动极了，还把她的考试成绩拿给我看。
“苦儿，你喜欢上学么？”我问。
“喜欢。我要象你一样，成为有用的人。”苦儿一脸天真地看着我，急急地说。
我拍了拍苦儿的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不出来。面对着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面对着她那双充满了希望的眼睛，我又能说什么？我摸了摸包，可惜得很，什么也没有了，连一小块糖也没有了，我无法给充满希冀的芳儿一个鼓励。我又摸了摸身上，蓦地，我摸到了那支我视为荣誉的金笔，那是我在一次文学大奖赛中得到的奖品，价值四十多元。然而，我没犹豫，我把笔塞到苦儿的手中去了。苦儿愣愣地望着我。
“喜欢么？”我俯下身去问她。苦儿点了点头。
“送给你。你要好好学习，长成有用的人。”苦儿拿着笔，欢喜得连连点头。
“表哥，我一定要好好学，长成和你一样有用的人。”听了苦儿的话，我哭了，又拍了拍她的头。
这一晃就是5年。5年中我没见到过苦儿，没有机会知道苦儿的消息。但从时间推算，苦儿也该有十五、六岁了，怕是上初中了吧。她会怎么样？我无法知道。今年春节，家母病逝时，我方见到了苦儿，她是来参加母亲的葬礼的。苦儿简直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若不是她叫了一声表哥，我都不敢相认了。虽然我当时极想知道她的情况，但终因悲痛和忙乱而没顾上。3天后，当一切事情都完结了以后，苦儿也走了。我最终没能从她的口中得知她自己的一切。
还是另外一个熟知的人把苦儿的一切告诉了我。我由此才了解了苦儿这5年的一个大概。苦儿只上了3年学，她怕用功、怕苦。于是，她到一家小饭店帮忙，每月挣很少的一点钱。但苦儿很满足。她干了好几年。去年，她的父母给她相了一个婆家，这样一来，她更是什么都不用干了，用婆家的钱，花婆家的钱，直到几年后嫁过去。听着这些我默然了。
过了些日子，我越想越为苦儿伤心。她怎么能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呢？我忍不住给她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她辜负了她自己，葬送了她自己，对不起我那支金笔。没过多久，我意外地收到了苦儿的回信，那字连一年级的学生都不如，话也不通顺。我能想象得到，苦儿为写这封信花费了多大的力气。苦儿在信中说：“……表哥，你上了那么多年学，还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我不上学，照样有饭吃……你是想要你那支金笔么？可惜我卖了。不过，我可以再买一支还给你……”
读着信，我不由得摇了摇头。苦儿呀，你只知这笔可以买回来，可笔之外的东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