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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品(散文)

2023年09月16日

匡燮

天下名泉不少,但一眼泉便可以流出一道瀑布的,我所知道的,只有三叠泉;天下著名的瀑布也不少,但将一道飞瀑能用泉来命名的,我所知道的,也只有三叠泉。

想来,水自地底涌出的,为泉;泉满了,溢出来,或跌宕出谷,流入湖海的,为溪,亦可为瀑为江为河。为溪为瀑为江为河的总是流,为泉的总是源。三叠泉,是源还是流呢?

莫非源即是流,流即是源么?

而云雾也就起了。这庐山的云雾确实太多,像是江河爆涨,突兀地便从谷底涨来,刹那间,淹过了一座山峰又一座山峰,游山寻胜的人,也就猛可间作了水中纷乱着的鱼,云雾还正涨得猛,眼前有丝状的东西横斜着流过了,像很柔长的水中植物的摆动,像大把的破败蛛网的飘拂。

天和地混沌着。

看得见云也在流,雾也在散,眨眼功夫,又照样着青山绿水了。远处,一道峭壁立在那儿,岩头上翻动着大团的云(是远了的雾),很厚的白,倏地滚下去,拉得很薄很薄的,落下涧底去了。

“看,那不就是三叠泉了?”

“三叠泉!哦,那怎么会是三叠泉呢?”

这时,身旁有了一条河,哗哗地响,河中分布了许许多多大的石,青颜色,像山崩塌后的巨块,河中便分出了纷杂着的棱和面,近水的背水的出水的人水的,亮着暗着涩着滑着,张扬了石的风姿。而疏疏朗朗地下着雨,那河水就越发地来了精神,乱纷纷在石间奔窜如蟒蛇,流声越发地响,浪花越发地白,人踏在过河的大石上,要立时惊出一身的凉汗来,人也越发的来了精神,在石上趔趔趄趄地走,河这边儿河那边儿的和河缠绕着。

正走得起劲时,却一脚踏在了山道上,山道很长,起起伏伏曲曲折折的。

“咦,河呢?”

人就吃一惊,也跟着向丛莽里寻觅。

路断在—道绝壁上。

雨又紧了,云在近处弥漫着向这里包抄,雾在脚下瀑涨着向这里泛滥,河水声又听到了,却不是一路上的喧哗和浮躁,而多了许多的穿透和震慑,虽是隐隐地传来,竟让人无端地体味出其中的恐怖,感觉了周围高岭深涧里有秋的肃杀隐伏着。

人在崖头上,像孤独的一棵草。

这时候,崖下却有一个人,黑发的头顶冒上来,紧接着连他俯着的身子也上来了。一副滑竿儿,看得见前后两个人,长长的绳绊直直地挂在脖子上,一步一颤地将身体贴在石壁上,当中的竹椅上架着一个人,滑竿儿颤一下,椅子上的人就倒抽一口气。问:“下边是什么地方?”

答:“三叠泉。”那人半天不睁眼,瘫着。

问:“有路?!”

那人折起身,眼睛忽地瞪圆了,答:

“两千多个台阶,全在石壁上呐!”

人们这才把头向着崖下探过去,“唰”的,一把云梯挂下深渊里去了。

当我在深涧的谷底站着的时候,我被弥天的浓雾和轰响的大声包围了,便顿时失去了感觉和记忆。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从猿走来,到外星去吗?路途的艰难,河水如蟒蛇的奔流,绝壁的险恶,走下石阶的晕眩……,统统忘了。成功的得意,受挫的沮丧,爱的甜蜜,相思的无奈……统统失去了感觉,仿佛我就是那浓雾,就是那大声,和浓雾一起来弥漫深涧,和大声一起来轰响山谷。

我不再是我。

雨还在下,时大时小,雾时开时合。一道山的棱线闪电般从雾中劈下,我感到了那是一面绝壁。又一道山的棱线从雾中劈下,我感到了那又是一道山的绝劈。终于,我感觉出那轰响的大声就在我的对面,而三面的轰响只是它的回声。我盯住面前的雾看,盯住灰着厚着重重的挂起神秘大幕的雾。雾有些薄了,白了,我看到一道银光十分凌厉地闪了闪,一道烈焰的燃烧,炸雷的吟吼。

龙,白色的龙?

我恐怖起来,便知道那雾幕的后面,定是一场飞升腾挪的撕杀。

雾幕还是厚着,幕后杀声震天。

突然,“嚓”地一声,大幕撕开了,两道雪白色的飞流,也许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劈天而下,转眼便大山倾颓般砸进涧底的深渊里去了。立时,深渊里黑色的水柱喷涌而上,在空中哗一下散作了倾盆大雨滂沱下来。

岩石上,我一动不动地冷静着,一任这倾盆大雨浇透了我的身心和灵魂。

我懵懂着,一定是天上的银河决了堤了,长江泛滥,黄河泛滥,天河也是要泛滥的。

谁来治水,还是大禹?

雾又浓了,大雾弥天,大雾塞谷。而又一处泛起半是透明半是迷蒙的白色来,显出了谷口的形状了,亮光里,一丛黑色的树影,一座翘角飞檐的建筑,正在滚动的大雾中沉浮。

我吃一惊。

看呵,那不是被银河冲决下来的天宫的屋顶吗?

是的,三叠泉,一道神秘的哲学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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