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亚平
我正在灯下看书。突然停电，一时，屋内漆黑一团。女儿大声喊黑，妻赶忙扔下手中正织的毛衣，翻箱倒柜找蜡烛。东寻西找，妻居然从抽斗中翻出了女儿过生日时用过的几支残烛，慌忙点着了。顿时，屋内便充满了一种柔和的光，屋里马上变得亮堂起来。这久违了摇曳的烛光，让我生出许多的怀想。
记忆中，烛光似乎永远和母亲联系在一起。七十年代初，乡村虽早已通电，但由于供电不足，仍时常停电。那时，在极左路线的干扰下，农村很贫穷。为了养家，母亲购置了一台缝纫机，在家中干起了做衣服的活儿。她集裁、剪、缝、熨于一身，干得心安理得。由于母亲做的活好，乡邻们都愿意让她做，因此，她手头的活儿一年四季都不间断。特别是到乡间七、八月间过古会和过年的时候，她更是忙得象一只陀螺，紧张得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而母亲白天要在村中的绣花厂领着大姑大姐们绣花，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缝纫衣服，于是，长长的秋冬夜里，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中，便时常有嗒嗒的缝纫机声在我的梦中萦回。有时，偶尔从睡梦中惊醒，抬头望一眼母亲在光影中劳作的身影，心中不免酸酸的，生出一种浓浓的敬爱之意。我知道，母亲之所以这样不知疲累地干，都是为了养活我们，为了这个贫困的家。在那团柔光映照下，母亲的头上滋生出了白发，我也在一年一年地渐渐长大。而母亲在缝纫机前做活的背影，也永久的珍藏进了我的心中。
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的白发苍苍的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有关烛光的美丽的故事，这个故事深深地震撼着我，以致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记着它。而且，就在停电的这个冬夜里，我借着红红的烛光，把它讲给了我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从前有一位私塾先生，在一个春日的黄昏里突然把弟子们召集在一块，他分给每人一文钱，让弟子们上街各买一样东西，看谁买的东西能把房子装满，许多学子到街上走了一趟，均沮丧着脸空手而归。内中有一个学生异常聪明，他用先生给的一文钱买了一支蜡烛和一匣火柴，然后回到学堂。他用火点燃了蜡烛，让烛光充满了黑暗的屋子。先生会心地笑了，他坐在椅子上，庄严起脸，大声告诫学生，嘱他们记住：光明是美好的。尽管女儿还不大懂这个故事的含义，但在这个漫漫的冬夜里，我还是象那位私塾先生一样告知女儿，让她记住烛光，记住光明，记住这份美好。
岁月悠悠，时光之水不断地覆没着我的心灵，使我渐渐的淡忘了烛光，淡忘了烛光中那些可亲的人。感谢这突然的停电，使我又看到了久别的烛光，让我记起了我的母亲，我的老师，以及少年时代在烛光中读书的情景。是的，在今后漫长的日子里，尽管我会愈来愈少地见到这团温柔的光，但蛰居城市的我，一定会永远地记住这束圣洁的光，以及在这光芒中操作、生活的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