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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里的女性

——矿山女工离岗忧思录

2023年09月16日

郭惠敏刘惠娥/文

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离岗正困扰着现代职业女性,导致女性地位回落,女性面临着一种轮空、失落和重新选择。为此我们对铜川矿务局部分离岗女工的状况进行了调查,偌大的矿区,约有三分之一的女工从上班族中退了下来,她们的状况不能不引起我们深深的忧虑和思索……

矿山女工后半生交给谁安排

铜川是座山城。群山连绵的山坳中,往日沸腾的矿山已显出了几分沉寂,铜川是一座移民城市,煤曾吸引了众多的外省人向这里汇聚,以至于到现在,变了味的河南话竟成了半官方的普通话。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以及这里带有某种移民性质的杂合变化造就了独特的矿山女工群体。煤矿的重工业性质有那么多的女性不宜,矿务局5万多名职工中毕竟只有1万多名女性,在井下险恶的作业环境中拼搏的男子汉们只将很小一部分井上的辅助工作交给了矿山女性。工作脏些,却比较轻松。在一个以男性为主的重工业企业,太容易宠坏了女工。六十年代为抢救国家财产英勇负伤的冯玉萍是矿山女工的骄傲。当我们今天去采访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时,她却是安详而淡泊的,对于曾经激励了一代人成长的辉煌事迹,她只淡淡地谈了一句:“那是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

目前面临离岗问题的女工大多是矿山的第二代主人,五十年代进矿的第一代女工似乎比她们的下一代幸运,尽管不少人经历了六十年代的下放,但众多的绕膝儿女对她们当年的失落作了些许补偿。一位在那次下放中回家的女工如今已是老祖母了,她拿出发黄的旧照片给我们看,脸上依然洋溢着当年被矿灯和柳条帽映出的光辉。离岗的女矿工大多是文革中长起的一代,并且多在矿山长大,她们的命运相对顺畅,在青春年少时,她们不需要过多地考虑前程和命运,她们只需简单地“把一生交给党安排”,交给组织安排。矿工子女顶替更愿安排女孩进矿,对男孩,矿井显得太狰狞,对女孩却有过多的温厚。于是女工端上了矿山的铁饭碗,就以为进了保险柜。但是她们没有想到,当改革的大潮席卷矿山时,除了带给她们家电的不断换代、服装式样的翻新,还带给她们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像当年的“待业”一样,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清“离岗”两个字的真实含义,便无奈地离开了熟悉的工作岗位,退回到家里。

矿务局劳资处长张春阳在谈到女工离岗问题时不无沉重,宽阔的前额挂满了忧虑,他说:“矿井老化、部分矿井报废、产业结构不合理、历史造成的女工百分比偏高、矿山适应女工的工作少等一系列原因造成女工离岗,女工碰到的问题,男工也照样面临。”是啊,年轻而衰老的铜川矿务局不过才走过了40个年头,是真的气数已尽,还是隐藏着新的生机,矿山人在沉思,离岗女工更应该沉思:过早地离开工作岗位,你们不过三四十岁,甚至更年轻,党和组织将不再安排你时,你将把后半生交给谁?

采访中,我们并没有看到真正的生存危机,原因在于无论是国家还是企业,仍在给离岗女工发工资,最多的可拿到原工资的60%,也就是说这些人还端着半个铁饭碗,在企业的大锅饭里觅食,由此反而生出了再就业的种种问题。

再就业,资本何在

为了解决女工离岗问题,矿务局煞费苦心,兴办了不少厂子使女工二次就业。我们来到这些厂时,看到的却是一派萧条。史家河矿地毯厂早已不见我们片刻前在矿长办公室看电视录相画面上的红火,偌大的厂房空空荡荡,只有三五个女工在炎夏的酷暑中用一双纤纤素手编织着全毛地毯美丽的图案。

漂亮的姑娘嫁不出,厂长无可奈何地摇头长叹。少经营经验、周转资金不足固然是原因,但劳动力素质问题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据统计资料表明:全矿务局13219名女职工中,35岁以下者约占二分之一,具有相当的年龄优势,但大专以上文化程度的仅有五六百人,每200人中才有1人受过高等教育,大大低于外地平均水平,而且主要分布在文卫岗位。近年来,我国成人高等教育已颇具规模,这里却成为被教育的盲点和死角。上海“空嫂”、镇江“商嫂”效应已被传媒炒热,而这里年轻的女工们却在“守株待兔”。从劳动技能来看,矿区离岗女工过去工作的技术含量太低,多是半体力劳动辅助部门;从心理素质来讲,太少竞争意识,过去工作多以计时算,上班时间做私活、干家务,懒懒散散,工资一个不少。这样咋能适应再就业中的高强度、高技能、高竞争?况且在以男性为主的矿山,女性已被男性照顾得太久,以至于感受不到这种照顾,视接受男性照顾为理所当然。再就业基本上是女性环境,得钉是钉、铆是铆地认真干,她们如何适应?

我们在史家河矿女工委员的协助下,请来一位不愿在地毯厂上班的女工,她30岁左右的样子,实际上人还精明干炼,却自认为自己年龄大,学技术不如年轻姑娘,手也慢,更重要的是效益差,不如在家待着划算。试问:如果矿上不再发工资怎么办?这些年轻女性是坐以待毙,还是象传统女性那样,靠男人为自己挣回一碗饭?在机制转型、企业转轨过程中,企业发部分工资作为女工放假离岗期间的生活费是一种过渡。转型及过渡的完成,企业绝不会担此重荷。如果这部分不能很好地纳入社会统筹,失业,真正意义上的失业对困惑中的矿山女性绝不是“狼来了”的美丽谎言。

劳务输出,何其艰难

矿山劳动的艰苦和危险,使当地人望而生畏,远方为生存所迫的移民却来冒险。1941年,邻省河南遭水灾,河南人一头挑着儿女,一头担着铺盖,一路逃荒而来。这里成为他们和后代人的永久的家园,地下埋藏着的煤炭告诉我们这里远古时代是浩瀚的海洋和茂密的森林,人类的迁徙受着自然资源的制约。矿井报废,资源不足,矿务局想到了劳务输出这条路,既然国家能将人力资源输出国门,我们为什么不能将女工输出铜川?

于是,外省外地招工的来了,尽管要求高了些,但矿区女工里并不乏人才。然而劳务输出的结果却是令人惊讶的。桃园矿多经办主任宋莉不无惋惜地对我们说:“为了给女工找出路,我们想尽了办法,甚至给予各种优惠,但我们还是失败了。”矿山长大的这些女孩似乎已经忘记她们是移民的后裔,她们比祖辈、父辈更眷恋这块被煤尘染黑了的土地。在与劳务输出这一组织决策周旋的过程中,她们由着性子,使出女孩子的小心眼、小招术,却不知她们断送的是自己的前程。

一双双聪明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黑白分明的视力表,穿白大褂的医生愣住了,跑过来看看被测试者的眼睛,再退回去看看视力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个个体健者却视力不合格。招工的人失望地走了,留下来的姑娘们却笑了。听到这里,我们不禁哑然,不仅心情沉重,而且出现了意识混乱。姑娘们,你们胜利了,但你们却是失败的。

我们很幸运,见到了两个笑得很灿烂的、拒绝过劳务输出的女孩。在选煤楼下,冒着濛濛细雨,两个女孩推着煤车。煤斗卸煤的隆隆声淹没了她们的笑语,当问及不愿出去的原因时,那理由竟和她们脸上的笑容一样天真。一个说,年龄大了,找了对象,对象不想让去;另一个说,从来没离开过家、离开过母亲。我们看着两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只有沉默,远处的蓝天白云、雄壮而野性十足的矿山却养育着如此娇弱的女儿,山外有风有浪有惊有险,你们拿什么去扬起生命的风帆,走过人生的明礁暗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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