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长山
张良真的在紫柏山隐居过？看来难以一语道明。
远近闻名的张良庙，就在紫柏山；紫柏山所在县日留坝县，“留”者“留候”也，取张良的封号一字；再者此地风景之优美，山川之秀丽，真是修行的好去处。无论《史记》记载还是当地传说，大家都一致认为，张良练的是“辟谷之术”，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气功，但这个气功又非同小可，能练到不吃饭或少吃饭的程度，不知道是否接近於印度的瑜珈功。今天看，紫柏山的交通也不能说不方便，有316国道从山下过，南可去川，北可入关，扼守“故道”咽喉。张良选择此地“辟谷”，当然完全是有可能的。何况，汉中乃张良帮助刘邦成就霸业之地，他可能情感上有不能割舍的地方。
当然，也可能不在此地“习辟谷，道引轻身”。因为张良的封地在“留”，是当年起事时他与刘邦相遇的地点，其地大约在江苏留县而不是现今的留坝县。受封之后，张良还一直留在京城，为刚刚建立的汉王朝出谋划策，为人所熟知的就有，建议刘邦封与自己有过节的人以稳定局势，建议吕太后请商山四皓来巩固太子的地位等等。刘邦分封时，让他“自择齐三万户”，他表白是天意以他受刘邦，是自己的计谋偶有所中，“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后来他又表白自己：“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於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从神仙高人赤松子超然於物外，“乃学辟谷，道引轻身”。刘邦死后，吕后感激张良在拥立太子上的功劳，曾经强迫张良吃饭，张良不能不吃，不知所练的气功，是否也毁於一旦。司马迁没有记载张良确切的隐居之地，但似乎也不好否定留坝。
张良庙的建筑风格，属于道教。相传那个创“五斗米道”的张鲁自称是张良的后人，就修庙以祭祀。再好的庙是经不起风雨剥蚀的，东汉末年的庙，早已荡然无存，所存者，仅清代之庙宇建筑。其形制依山就势，高低错落，在精致中透露出灵秀之气，能见出道家那种崇尚自然的飘逸。古往今来，送走了多少文人墨客，张良庙里题就了多少历史的情思，人们所看重的往往就是张良的“知足知止”，换一句话说就是“激流勇退”。象道家做了儒家的精神调节器一样，张良也做了中国官场文化的一个伟大的榜样，不知要挽救多少官场的失败者失意者。这大概是没有争议的。
不过，我要阐发的还有两点；一是张良首先是个真诚的人。“刺秦一锥，辞汉万户”，确确实实都是发自内心，没有任何的虚情假意和矫饰。博浪沙刺秦王出于国仇家恨，正是由于这真诚才会做成惊天动地的事业，这不难理解。主动减少自己的封地，论品行是“功成不居”，论智慧绝对知道以“自卑”而“自保”的道理，真诚地相信自己的信念——当初并不为做官而来，当然可以不为做官而去。当韩信因其野心被诛，在刑场慨叹“狡兔死走狗烹”时，张良早已用自己的行为做了最好的不被烹的答复。二是张良确实是个英雄。我们惯常以相貌取人，可是张良是“状貌若妇人好女”——一个美男子而且带上些许的女性气质，真是在十分的柔弱之中包涵了十分的刚强，正是这样一个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以司马迁也认识到英雄决不仅仅是“魁梧奇伟”。我们常常忽略，一个能战胜自己欲望的人，一个在世俗价值观念之中能峭拔独立的人，本该就是英雄。那种不合流俗那种我行我素，本身就是一种英雄主义的存在，当然那不是做给人看的。
留坝当地俗语云：“张良庙的竹子——犟拐拐”。那竹子确实也怪，离地面半尺一尺左右，总是要弯那么一弯，从未见有直节的。人们附会，那是竹子自家羞愧，比起张良人品之直只好甘拜下风，不能不自甘其曲以衬其直。在武侯祠，也有同类现象，即武侯祠里的皂角树不长刺，人们以为是诸葛亮的那一团儒者的和气，化解了皂角树的不驯服之心。天人合一，人间毕竟是有美好精神的极致，真不愿意有参透这一自然现象的科学的解说。
1996年6月4日於候旨头南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