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富全
本人平生，别无爱好，倘若要算，仅有做饭而已。做饭之乐，一在做，二在饭，虽说汗流浃背，烧胳膊烫手，然心之所至，率性而为。既有失败后的难咽之苦处，也有成功后的狼吞之欣慰。欣慰时，妻微笑不语，小儿风卷残云，一手拍着圆鼓鼓的肚皮，一手搂着我的脖子耳语道：“爸爸真伟大！”此时，其情之融融，其乐之陶陶，实难与外人表也。
然而，做饭可乐，买菜堪苦，生活区门口，一年四季，就那么几样菜，除掉小儿不爱吃的，妻子不愿吃的，我不想吃的，所需无几。长则五天一循环，短则三天一重复。我深感难以担当采购重任，拱手让权于妻。妻也常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长此以往，民生大计，便成问题。家委会常开，问题却一直未决。本人身负家长要职，总感愧对“家民”，失职之处，难辞其咎。
一日，面对生活区里的一块荒地，茅塞顿开，欣喜万分：开荒种菜，岂不妙哉！既可开辟菜源，弥补不足，又能丰富生活，增加情趣，实乃有百利而无一弊也。提交家民商议，竟获一致拥护。妻舞锨参战，小儿箪食壶浆，齐心协力，迅即平整出一块菜田。于是，点萝卜，种香菜，栽辣椒，植柿子。劳累间隙，妻一反常态，递烟点火，小儿也亲情倍加，倒水摇扇，令本家长荣幸至极。
家人的热情，寄寓着更大的期待，这期待却需本家长付出更多的努力。烈日似火，大地如灸，菜苗枯萎，浇水不浇？不浇，对绿色生命不人道；浇吧，对肉体生命不近情，还要担粪施肥，鼻子连连抗议；除草锄地，腰脊屡感罪过。妻又不断描绘丰收景象，椒绿柿红茄子紫，美不可言。这种描绘成为无形的鞭子，本家长愈觉责任重大，不敢懈怠丝毫。种菜也就成了我的第二职业，节假日的工作，全然失去了设想的漫步田畦的闲情逸致，反而成为一种心理负担。看来，本人有心学陶公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无福享他的“悠然见南山”了。
长此，便很少光顾菜地，尽量发挥菜们的积极性、自主性，任其生长；瘦弱的妻却悄然接过了重担，菜地越去越勤。我先是释然，继而暗笑，接着不安，后是疑惑。妻有时浇水回来，脸哂得红扑扑的，叙述着菜叶舒展的欣喜；有时，不顾蚊虫叮咬，一边抹着风油精，一边通报着又开了什么花，结了什么果。我大为不解，妻对劳作何以如此快乐？被迫无奈，本人只好“逼上梁山”。谁让咱生为男儿身呢？
一连月余，大旱不雨。各种蔬菜，其容也戚戚，其貌也怜怜，浇水频频，苦不堪言。匆匆下班，急急吃饭，忙忙联系，慌慌下地，挑沟挖渠借水管，何谈情趣？入夜，皓月当空，明星点点，清风习习，虫鸣叽叽。本人脚踩泥地，聆听流水与旱地的亲热私语。流水太小，旱地太贪，时间太慢。待结束，已是一身汗，两脚泥，满头困倦。笼头下凉水一冲，好不惬意！凉嗖嗖，似秋风逼近，轻飘飘，如脚踩云端；骨里肉外，酥透一片，像按摩似醉酒。夜深人静，家家窗户俱黑，我干脆仰躺于地，任凭流水叮咚，浇遍全身。闭目享受，心门大开，如入禅境，豁然领悟：这正如风吹旗动，既非风动，也非旗动，乃心动之故也。盖所谓：“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静，何得染尘埃！”
随心所想，信笔而录，是聊为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