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焦雅俊
“墙壁、天花板、床、来来去去的人影都白晃晃的刺眼；女儿、媳妇、还有……他们怎么都望着我发呆？孩子们呢？那一个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他们去哪了呢？又有谁尿裤子了吧？”……
昏迷了十多天的章莲素终于醒了过来。今天是教师节，病房里破例挤满了探视的人们。望着那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容和那一束束美丽的鲜花，两滴清冷的泪珠在她凹陷的眼眶里慢慢地滚动。
“炜炜……”随着章莲素的苏醒，民航西安有线电视台台长赵一炜连忙把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她。只是，无论她怎样精心捕捉，再也寻觅不到他儿时记忆里那位美丽善良、温柔可亲的“章阿姨”的风采了。病榻上的章莲素已被岁月掏空了身躯，骨瘦如柴。那曾被小女孩羡慕得要命的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随着孩子们一批批走向小学而变成短发、白发，又在一次次化疗中像秋天的树叶愈来愈稀少；那双曾把无数的孩子吸引拢来、会讲故事的大眼睛已不再熠熠发亮；就连当年孩子们最喜欢听的柔声柔气的南方话如今也变得苍老嘶哑。
赵一炜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小手绢精心包裹的洁白的蚕茧递给章莲素，这是临来时女儿雯雯交给他的任务。章莲素抚摸着这只已开始泛黄、印有雯雯无数个指印的茧子，心儿早已飞回她魂牵梦绕的幼儿园。她清楚地记得，她是在雯雯班的蚕开始吐丝结茧时住进医院的，这么多年来，无论那些表彰“先进”、“劳模”的会议有多长，路途有多远，她也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家。自从二十八年前中秋节那天，至亲至爱的夫君在执行一次特殊的飞行任务不幸遇难后，幼儿园便成了她唯一的家——她的精神家园，她的心灵栖息地。那时，那才二十八岁。她是在对丈夫不尽的思念和对孩子无边的爱中，度过了那么多艰难苦恨的日子的。
生离死别，几十年来，从丰韵的少妇到两鬓苍苍，从保育员到一园之长，多少个雨雪风霜的夜晚，她为园里的孩子缝制了无数条裤子——单的、夹的、棉的，使尿裤的孩子不再受罪。而又正是这些孩子，像天使一样驱走了她思念亡夫时撕肝裂胆般的苦痛，使她一次又一次从孤寂冰冷的夜晚，走向朝霞满天的幼儿园，迎接那一张张花蕾般的笑脸，并在那一声声“章阿姨——章奶奶”的呼喊声中，释放出积攒了整整一夜的爱心，培育出一代代民航子弟。
“小张，你也来了……”这个被称作“小张”的姑娘，二十多年前还是个整天围着“章阿姨”的疯丫头，人生三分之一的历程中，她接受了许许多多老师的教诲，然而，“章阿姨——章老师”的形象却一直位居首位，她从章莲素那儿学到了人世间两个最简单而又最珍贵的词汇——友爱、奉献。正是基于这种耳濡目染，两年前，当她在阵阵掌声中宣读完作为一个北大教育系基础教育硕士研究生毕业论文后，面对一双双渴求的目光，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所学校——民航西安幼儿园，勇敢地挑起了章莲素留给她的重任。
“天凉了，饭食要热……盖被……换裤……东东的父母‘双飞’……告诉丫丫妈，别……别再玩麻将，多……多陪陪孩子……”章莲素艰难地说着、喘着，心中似有不尽的牵挂。
九月二十七日，又一个农历的八月十五，章莲素带着她对孩子永远的牵挂和不泯的爱心，吐尽了生命最后一缕白丝，静静地去了，她枕边卧着那枚洁白的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