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文娟
我生长的这一段汉水,实际上并不富饶,却很美,人们常说的山青水秀文化落后放在窗前的江上是极为恰当的。
江水一年四季流淌在生机里,流淌在绿意和色彩中,流淌在生命的每一天里。依江而视,灰色的乌蓬船游来游去,在辨得清江底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水里打捞着小鱼小虾小石细沙,在春日的寒意和夏日的炎热过后享受着秋江秋水的大美。
清晨的江面总是一丝丝一缕缕地蒸腾着白雾,飘飘缈缈,摇曳曳,白的雾,绿的水,在静与清的氛围里相融。秋日的白鸥不愿高飞,也不远离,绕在沙石与浅水边细细低语,慢慢梳理,三三两两洁白点点,立于移动的水边,想像自己也随波逐流到下游,到汉水的人江口,到大江大河的岸边。江水窄而平和。沿江有条公路,这公路通往一个大型深山水电站,每日里有几辆大轿车来来往往接送着上下班的人们。从源头到这里江水奔波了几天几夜,一直穿梭在青山黄土岩石间,不曾有高楼的掩映,不曾有车马的喧闹,只有几只小小的木船,江水从没见过众多的人群甚至车辆,一场雨后,山上的石头泥土终于垮了,许多横在路上,车里的人们只好下得车来,江水欢腾了,小小的浪花一次次地拍打着岸边,真想跳出水面,跳到那个正在采野菊花的姑娘手上,让她也亲近我,注意我的存在。姑娘采够了大把金黄色的菊,凑近脸颊嗅着那浓浓的药香,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另一个姑娘在一团红得不能再红的救兵粮籽面前停了下来。小心地避开利刺折下一枝艳艳的救兵粮跑到手捧野菊的姑娘身旁,两人开始互换着花朵和枝条,金黄与大红使绿色的江水惊奇不异,那野花有什么好看,那野树枝有什么稀奇,从源头到这里,每一块石缝,每一寸泥土都长满了野草野花,是我滋润了她们,是我肥沃了她们,几百里汉水几百里缤纷,看来我所稀奇的人群和车队也有自己的不足呢。
山坡上正在挖红薯的姑娘对大群的男女和车辆并不稀奇,只是抬头看一看,继续着手中的活计。几个月前这坡上插青苗时,父亲已许了愿,红薯收后卖了,才可到武汉去看弟弟,弟弟也是从这山坡上走出去的,靠这山上的红薯、苞谷、洋芋为生,为学费,为路费,十几年依山而读,依江而书,在大前年的时候毕业分配到了武汉工作,姑娘知道这水流到武汉就到了头,就到了长江。在栽苗和挖薯之间长长的时日里偶尔顺了小沟到江里洗衣、淘菜,这是一种消遣,平时在屋后的泉边就可洗的,但泉江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她也难以说清。
当姑娘把挖好的红薯一个个放进背笼,将红薯藤码在上面,把背笼移到一个坎上,背起满满的一背春种秋收时,坡下公路上的车已经开走了。江水依旧地流着,水面的雾开始散去,有阳光照在水面闪着光,路旁的野菊一团团地簇拥着这位负重的姑娘,她也采了一束放在鼻上深深地吮吸着,甜甜地想:我也可以坐汽车了,也能看到更多的人群和车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