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川
夜早褪了一层装束。淡黑的山形，淡黑的天宇，疑心是在仙境，缥缥渺渺；只是听不见一缕风，瀑声似挂在空中，远处，近处，高处，低处，侧耳辩识，仿佛浑厚高远的交响乐曲，却又听不出一个头绪来。一忽儿雄壮，一忽儿悲凉，一忽儿疾如兵戈，一忽儿又驯如羔羊。春天的夜有些摇摇欲坠。星光落在水上，一束，两束，三束，眼就在这童话的境界里恍恍惚惚，仿佛亲历一场痛苦，一场欢乐，情绪忽然被什么推着，离开身体，融化在一望无际的瀑的鼾声里了。
几片灰云远远的去了又来了，仿佛夜的一个梦影；一钩细月，衬得陕北的群山黑黢如鬼，“夜静春山空”，瀑是愈加的狂放，含着悲伤，在我的心上停伫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却阴阴的了。孟门山上的几颗星，忽而被掩饰，忽而又明如烛火，象黑夜里燃起情欲的女人的眼，那么遥远，那么亲切，倏忽间又被另一层云遮没，世间囫囵囵一片黑，雨却没有下，倒是“轰轰隆隆”的瀑声，夹杂了春的湿气，没人空谷深处，又返回来，和原路前行的瀑声碰撞，“嗄啦啦”，似乎要碎了，换一个方向，却豁然明朗。耳朵里只一种声音，阴郁，渺茫，又有些嘶哑，在这欲雨的夜里，膨胀，升腾，整个天空，就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依托，茫然的，向远处消隐，并不留一丝痕迹。风含了些沙尘，轻轻的走呀，在瀑声的间隙，绕过去，那声音便愈加的澄澈，愈加的粗壮悲怆了！空中早起了一片水雾，夜雨如酥，如梦，活脱脱一个美人的裸体，在陕北的高山大川里舒展；瀑声更加骚动不安，在雨线里喘着粗气，仿佛要睡去，又不能睡去的。天地里弥散着一片盲音，混混沌沌，撞得两岸的青山，也颤巍巍地响了！
瀑声似乎在雨声里沉浮；瀑的雾碰着了雨的雾，由苍白而昏黑。雨珠小小的，雨线就拉得格外长；瀑声便从地心涌起似的，在悱恻的雨幕里，显得更加地威武，更加地博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