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的东方快车,呼啸着驰进世纪之交的地平线,改革已经向深层次掘进到需要触及人们的观念,甚至重构传统的某些框架了。在利益分配上,从未想过拿与不拿的中国工人,不得不忍受阵痛,小心谨慎地面对并接受一个全新的概念:下岗。
据全国总工会发布的信息,全国目前仅下岗女工就已近600万。这个数字也许是一个有一定保守性的数字。值得欣慰的是,改革开放已经大大地健康了国人的心理素质,承受能力渐趋成熟。在今天,无论你是行走在北国之都哈尔滨,还是奔波于东方之珠上海,甚至是一个县级小城镇,随便询问一个人,大都会准确地向你解释“下岗”的含义,甚至会饶有兴致地讲述一段下岗者的故事。下岗,逐渐成了人们逐渐接受的现实。
下岗者说:想通了就是那么回事!
每一个下岗者,下岗之初,大多会有一种被抛弃和绝望的感觉,尤其是那些自尊心较强,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下岗者。他们许多人都不敢无所顾忌地把这一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家人,往往要在自己心里尘封一段时间。
杜心平,原是某仪表厂的车间团支部书记,两年前就已经下岗了。她的丈夫是一名机关干部,本来他俩是大学同班同学,郎才女貌,在校时很是浪漫了一阵子,毕业后双双分配到了市仪表厂。后来,丈夫凭着一股子呆劲,成了厂里小有名气的“作家”,被一市级机关看中。下岗后,对于心高气傲的杜心平来说,心里却平静不下来,一方面她不能给丈夫丢脸,另一方面也不愿让丈夫瞧不起。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天天往职业介绍中心跑,按时出门,按时归家,生怕走漏了风声。直到一年后航空公司招聘空中小姐,没想到这根救命稻草圆了她的再就业梦。上班的第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丈夫带着一个考察团从外地归来,正好上了她的飞机,夫妻俩一见面,都大为惊讶。等到大家知晓个中情由后,一起为她唱了首:Happy birthday to you!随行新闻记者立即举起相机为他俩在蓝天上留下了永恒的瞬间。
当记者见到她时,她正要上天。她说:其实,人最关键的是观念的转变,想通了也就那么回事。下岗,有什么了不起?过去在企业要死不活的,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虽然我也是大学毕业生,上天后我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现在就是厂里要我上岗,我还得考虑考虑了。
扶舒是纺织厂的一名普通女工,丈夫早在几年前就停薪留职下海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做家务。加上公婆都是做特殊工作的,儿子刚进小学一年级,家里成天显得忙和乱。现在下岗了,家人自是额手称庆,都来宽慰她,希望她从此在家安安心心做个家庭主妇。但进纺织厂上班是经过了很多周折才实现的,她热爱工作,只好背地里到一私营服装厂应聘学缝工,还进了服装培训班。半年后,她开始尝试单独开店,并请丈夫利用生意上的关系推销。局面很快打开,办起了拥有8名员工的服装厂,在市场上与过去应聘的服装厂平分秋色。
尽管如此,谈起下岗,她仍有些忧郁。那些日子,她几乎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要独自一人换乘三趟车去已经有些破烂的厂房前转一转。她说,工作着才是最美丽的。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为振兴厂子做一点事。
下岗人:你的心思我愿意懂
中国有句古话: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下岗的命运无论降临到谁家,都会发生一些影响。据调查显示,下岗后家庭地位急剧下降的占有一半以上。再恩爱的夫妻,再合谐的家庭,话语都会有些变调,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固定的家庭经济收入这张皮实在太重要了。男女平等,说到底首先要经济平等。但温馨的家庭却使多少下岗者走进了柳暗花明的天地。
申平,是一机械厂技术骨干,她设计的产品曾获省、部级奖,过去厂里效益好,她的收入是一家人生活的目标,一家人对她恩爱有加,百般呵护。后来厂里破产了,她没了工作,生活一下子失去了依托,成天愁眉苦脸,觉得活着太没意思了。一气之下,竟把过去那一摞厚厚的获奖证书搬到天楼上对天烧了。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孔,丈夫、公婆把心都提到嗓门上,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的左右,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一天晚上,她还是偷偷吃下了安眼药,幸亏及时抢救才幸免一死,她醒来后,丈夫去跑执照,公公去搬蜂窝煤,婆婆去学校接孩子。不久街边多了一个小面摊。半年后,一个鲜鱼馆在这里挂了牌,同时还请了4个下岗嫂做帮工。
谈起这些,她很是激动。是家人支起了我的信念,没有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我没有今天。她说。
章文静原在织带厂上班,是个苦命女子,从小就失去了双亲,是邻居的宁妈妈把她带大。长大后,她与宁妈妈的独生儿子结了婚。丈夫是从事野外工作的,几年前,不幸从井架上摔死。上有多病的宁妈,下有才上初中的儿子,生活的重担全落在她一人身上。恰恰这时,她的厂破产了,她来不及考虑和犹豫,第二天便谋了一份替人送饭的差事。紧接着,她又加入了擦鞋族,蹬起了三轮车满街转。记者前去采访她时,她特意拉我去县城逛了一圈,志得意满的样子溢于言表。她是个戏迷,不经意间竟哼起了唱腔:这女子哪一点不如儿男?!
对于下岗,她显得很平淡,她说,我爱我的婆婆和儿子,能用我的双手使他们过安稳日子,我觉得很幸福。我喜欢看电视剧,外国公司中员工辞职是常事,并不想着在一棵树上吊死。树挪死,人挪活,下岗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社会各界:带着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下岗人员的再就业牵动着社会的每一根神经,不只是一个人一个家庭有无工作和收入多少的问题,而是改革在利益调整过程中出现的一种结构性失业现象。下岗职工的再就业工程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参与。
上海市静安区副区长孙国文在《文汇报》上撰文指出:近年来下岗待业人员的增多,是产业结构的变化迫使劳动力由传统产业较多的流向第三产业,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规律。
毕业于厦门大学的一位经济学硕士研究生认为:下岗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关键在于引导就业,要划清下岗与无能的界线,社会各界把下岗看成上学、参军一样平常,那我们的经济将会大大向前跨进一步。
四川三峡学院一位副教授认为:下岗职工主要的是要树立大就业观念,坐办公室,进车间是上班,在街头擦皮鞋,进农村承包荒山,去家庭做保姆也是上班。
南宁大学新闻系一位研究生认为:再就业观念要拓宽,下岗职工眼高手低普遍存在,择业条件太苛刻,脏、苦、累、险的工作不愿干,私营企业又不去,极大限制了就业视野。
几乎与下岗现象产生的同时,各地劳动人事有关部门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再就业工程建设之中去了,做了大量工作。
在上海,航空公司刮起的空嫂旋风,激发了各行各业到纺织系统富余人员中招兵,使5万多名下岗嫂重新就业。1997年,上海私营企业、个体工商户将面对社会大规模招聘下岗职工,推出岗位3100个,市工商局设想在3年内,由私营、个体经济吸纳10—15万下岗职工;在深圳,润迅通信发展公司腾出200个岗位;在湖北,宜昌市划出待遇优厚的100个出国就业名额;在广州,保险公司钟情下岗女工;在北京,工商部门专门成立机构,对送饭嫂注册登记,纳入法制化轨道;在成都,成立了街道服务职业介绍所;在长寿,劳动部门调整政策探索新路,让失业人员一次性领取救济金作项目开办费;在重庆,市里决定今年帮助1万名特别困难的下岗职工和1000名长期失业职工再就业,并拨1400万失业保险费对接收安置企业予以补尝…
1997年,国家盛事空前,香港回归,大江截流,党的十五大召开,下岗职工再就业工程建设提到了特别的高度。1月9日,国务院专门召开了全国国有企业职工再就业工作会议,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发表了重要讲话,强调要大力推行再就业工程。
下岗职工,明天会更好!文/梅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