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
题记:
新中国的航空工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当西方世界的蓝眼睛惊愕于东方这块领空中出现的历史性奇迹时,时间不过45年。然而我想,假如当他们了解到这些黄皮肤的创业史时,系于心头的恐怕又不仅是惊愕了吧。
这曾是一片埋着皇帝的“龙体”的土地,苍苍莽塬,滚滚渭水,滋养着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明;这又是一片保守闭塞的土地,原始而笨拙的生产方式除了播下淳朴与善良外,还收获着蒙昧和落后,以至于当历史的脚步迈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门槛时,这里还是小农经济的一统天下。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睡眼惺忪的农民的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猎猎的红旗,引来一队队生龙活虎的身影;嘹亮的歌声,应和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机鸣。他们被告知,这是在建设社会主义。于是,“社会主义”不再以一个抽象的概念存在于农民的脑中,而是作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呈现在他们眼前。“走,到工地看‘社会主义,去!”成了十里八村农民们一种时髦的消闲方式。
然而,“社会主义”毕竟不是看出来的。作为当年设备安装队队长,岁月的风霜可以染白他的双鬓,却无法淡释他心底的记忆:荒草萋芜的田野,狐兔出没其间;空旷苍凉的莽塬,难觅只砖片瓦。只有那条坑坑凹凹的小路,承载着机械设备的重荷,承载着人们如牛般的喘息,从车站艰难地向工地延伸。这一切,都印证着那段关于“一穷二白”的著名论述。
干!“先生产后生活。”指挥部军令如山。没宿舍,搭简陋的工棚;没有电,点昏暗的油灯;一日三顿不见菜,就用盐水佐餐;一口水质混浊的老井,供应着整个工地的生产生活用水。家属们来了,只能分散在附近农民家中,就连庙里的神灵也不得安宁,与人同挤在一座香案上。
就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条件,却创造出令人瞠目的速度。一座座高大的厂房,从基桩的打入到落成竣工,仅用了一年多点儿的时间,而那近百台设备的安装调试,才用了三天。即便是在施工技术大大进步了的今天,这一速度也是弥足称道的,更别说在近半个世纪前那百业待举的年代。
“说不苦不累是假话,但不怕苦不怕累却是实情。”一提起当年人们那高涨的工作干劲,过来的人无不感慨万端。那年头,无论是干部还是工人,无论是年过半百的长者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听不到谁喊累,见不到谁退缩,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汗往一处流。在施工最紧张的那段日子里,人们似乎忘记了昼夜的更替,也淡漠了节假日的概念,一个为祖国航空工业的堀起而奋斗的执著信念激发出他们超常的体能和毅力,终于提前一年多完成了建厂任务。今天,当我徜徉在这一栋栋历尽风雨的厂房前时,仿佛依稀可辨当年那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依稀可闻那一声声劳动的号子。
在我们的创业者中,大部分人的青春期都是伴随着共和国经济建设的号角的吹响而开始的,黄金般的年华赶上了红火火的年代,他们怎能不庆幸,怎能不自豪,又怎能不在党的号召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呢?现在的年轻人也许不会相信和理解,当年竟有多少热血青年因未能被批准支援大西北而一洒伤心之泪。
有一位青年技术员,西行前,爱人已身怀六甲,领导让他缓些时候再走,以照顾将要分娩的妻子。他却执意不肯,婉拒道:“晚走几天,从个人角度考虑是必要的,但建设新厂就会少一分力量。作为一名党培养起来的青年知识分子,孰轻孰重,我还是能掂量出来的。”
在同样深明大义的妻的支持下,他毅然踏上西来的列车。当妻平安分娩的消息传来时,他强抑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又一次谢绝了领导让其返家护理爱人的美意,当天连夜加班,一口气完成了二十几套工艺规程的设计。迎着初升的太阳,他向儿子捧一份意义非常的厚礼。
屈指算算,在那艰苦创业的日子里,像这位青年一样忘我奉献的不胜枚举。为了新厂的早日建成,多少人一次次推迟了婚期,洞房花烛都失去了诱人的光彩;多少人接到父母亲人的病讯都不忍离岗探视,人子之孝让位于对事业的忠诚;更有多少人身带伤病坚守火线,将生命的价值实现于对理想的追求之中……
当时曾有人写下这样一副对联:古时大禹治洪水三过家门不入;今朝英雄战工装三封家书不归。壮哉斯言!这是一代豪情的抒发,一代人精神的写照。作为后来者的我们,唯有在理解了先辈们这忘我的精神境界后,才可能真心地了解中国航空工业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否则,不是失之于浅薄,就是失之于偏颇。
韶光逝,丰碑在,站人寰。无论再经过多少个45年,创业者们的业绩都会永垂青史的。对此,蓝天将会作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