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维屏
当《龙年正月》电影海报几乎在照搬《大红灯笼高高挂》中巩俐秉烛沉思的影像造型,欲重新燃起曾经有过的红火时,我们却不由感到一种悲哀。这样的依然寄期望于对当年的国际影坛获奖影片的成功元素进行再组合、再复制、再炒作而赢得观众青睐,显然是一件徒劳无功而又不讨好的行径啊。
无独有偶,近期新片《桃花满天红》依旧在复述着《红高梁》中的情节和故事,据《文汇电影时报》报道,这部影片在市场上遭遇惨淡。
屈指说来,从《红高梁》出现的1987年至今,不折不扣已整整十年了。十年来,《红高梁》的模式被不同程度地断章取义、七零八碎地应用、翻版着,直至今天导致观众们对这种类型片的厌倦和疏远。
这种类型片的通用模式是:一朵插在牛粪上花朵似的少奶奶之流,总会遇到一个身强力壮、雄风浩荡的长工什么的,用不着如琼瑶电影中男女主人翁总是以一个偶然的碰撞开始他们的邂逅那样,而是一见面便心有灵犀,热血沸腾,爱火熊熊,演成好事。当那位少奶奶的名誉丈夫从中作梗,“少奶奶的情人”(可能侵犯了《五魁》的又一片名的知识产权)的出路便是投身绿林,杀死那垂垂老矣的丈夫……
具体而微,我们不妨解剖一下较为典型的这类类型片。90年拍摄的《黄河谣》描写了一个叫红花的姑娘,象《红高梁》中的“我奶奶”一样嫁给了一个有病的老板,但她与脚户当归情投意合,双双出走……93年出品的《五魁》讲述了少奶奶与当长工的五魁婚外恋,东窗事发后五魁加入土匪,救出情人,其中背新娘尤如《红高梁》中的颠轿,新娘被土匪抢、五魁救新娘如《红高梁》中的情节。94年拍摄的《炮打双灯》描写女东家爱上了青年画匠,《桃花满天红》中的少奶奶则与皮影戏名角儿惹起桃色风波……至于张艺谋在《红高梁》之后而拍摄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更少不了这类少奶奶偷人之类的玩艺。今天张艺谋抛弃这种咀嚼了十年的陈旧构思而厕身于城市电影时,模仿张艺谋的那种模式单一的西部片仍源源不断冲刺影坛,其最终命运就是《桃花满天红》为代表的“惨淡遭遇”
值得注意的是,这类不知何年何月、大约是本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西部言情片(暂且这么称呼)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写一个贵妇人和一个低贱的男性之间的爱情故事。说来也巧,到了当代题材,我们很难见到这样的炽热的视金钱如粪土、爱我所爱的西部少奶奶,也很难亲历男士们一帆风顺的艳遇影像。从早期的《飘逝的花头巾》中对昔日女友纯情远逝的无奈迷惘到《本命年》中男主人翁被成名后的女歌星的冷落抛弃,直至胡雪杨编导的《湮没的青春》中男主人翁终被港台富豪包养的贵太太玩弄且一脚踢开,我们看到了男人的现实主义的困境。正如《湮没的青春》中的欧太太忠告她的情人说:“我离开了丈夫还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了!那时,也就不值得你爱了。”这与那些动辄出走、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旧日少奶奶唱了一个多么嘹亮的反调啊。然而,这恰恰是戏剧性之外的残酷的现实的真理。
当我们这样反观那类少奶奶偷情影片后,我们便会感到自《红高梁》开始的那种模式未尝不是男人们逃避现实的绯色梦。正如《红高梁》的始作俑者莫言自述的那样,他只有深入到历史的昨天才浮想联翩,写出疯狂和浪漫,一步入现代时,便想象枯涩,远离情爱。他的小说截然分明着回忆的奔放和现实的窘迫便是最好的例证。这大概可以看作是那些只有在远离现实的地方才能铺写大红大绿、恩恩爱爱的影片乐此不疲、喋喋不休继续造梦的原因吧!
这个梦由十年前的《红高梁》初次唱出,还使人感到新鲜,当十年来,依旧呓语般地学舌着这潜藏着男人梦想的构思时,观众的好恶便严峻地通过市场来擎起报警的大红灯笼来了。仍希望用一把腻味了的旧剑开辟市场,显然是要失败的。中国电影,你真该冲破不经意间构筑起来的新框框和新模式,去开掘更辽阔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