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俊
经妈三番五次地写信邀请,二婶总算肯暂时抛开她喂养的那群鸡鸭牛羊,撂下家务活,坐上她年轻时就向往的长龙般的火车,来到了我们的古城——西安。
初到一个陌生又新鲜的地方,看得出二婶坐卧极不自然,生活上也不习惯。在农村,吃的是粗茶淡饭,在这里天天有鱼有肉,弄得二婶滑肠,直“跑肚子”。更有趣的是,那天晚上,二婶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我等着小解,可她就是不出来,妈说二婶是在里面洗脚,我大惑不解,洗脚干嘛要上锁?原来在农村,女人的脚是不能随便让人见的,特别是当家里有男人时,她们就会端着洗脚水东躲西藏,不然被男人看见,那将是女人的一种羞耻。农村女人活得很无奈,也很可怜。
二婶年轻时的模样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身体也好。跟了二叔,她用心尽力去做一个好女人。为二叔生下四个儿子后,原来灵巧的二婶变得呆拙了。虽然二婶向往了大半辈子坐火车,可二叔不吐口,二婶是不敢言语的。二婶到了西安,我们尽量让二婶住得舒服,吃得美味,玩得开心。我们陪二婶去半坡、钟楼、大雁塔,逛民生、唐城和秋林,每进一个商场,二婶就被那些玲琅满目的商品耀的眼花潦乱,晕头转向,一次电梯的传送带已送完,二婶还傻傻的站着不动,幸亏我及时拉她下来,否则她的脚就夹进电梯里了。回到家,我问二婶玩的开心吗?二婶眯起眼笑着说:“开心,开心,俺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那些东西是啥?俺都叫不上名字!”我不禁问二婶:“长住下来,行吗?”二婶低下眼皮摇摇头:“眼看就要秋收了,那些辛苦种下的庄稼,还等俺回去和你二叔搭伙收哩!”一声叹息,二婶倒出了她一腔的苦水。
二婶说第一次给大儿子成亲,是用她喂大的几十只羊卖来的二千元钱摆的酒席。谁想儿媳过门不久,就开始出言顶撞她,甚至有时敢对着二婶家门破口大骂。二婶说她当年受够了婆婆的气,如今又要受儿媳的气,命啊!遇上个二儿媳,人倒忠厚,可二儿媳命短,过门一年不到,就因病死了。一趟葬礼又花掉一千多块。这后头还有两个儿子,二婶还得继续养牛喂猪攒钱为他们一个个讨媳妇。
二婶眼里满是惆怅,她那张被山风吹皱的面容,显得纹路更深,更加苍老了。我想现在二婶的身子骨还硬朗,还能操持家务,经管自己,等有朝一日,她干不动了,也动弹不了了,那些儿孙们会像她当年照料婆婆那样去照料她吗?
二婶终于要走了。我们为她买了好些吃的和用的,装满了两大包,二婶惊喜的连声说:“太多!太多!”我们除了多送二婶些东西,还能为二婶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