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路云
许许多多的人们是先从照片上认识雷锋的,没有这些照片,雷锋在后人心目中的形象就不会这样丰满、生动、纯朴而美好。那么,雷锋生前的工作照、生活照是怎么拍下来的?当年给雷锋拍照的人在那里?一直鲜为人知。
1996年秋,笔者参加军区的一次笔会听到承德日报摄影部主任季增沉寂三十年之后,又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他在即将退休之际在避暑山庄举办个人影展,展示了他亲手为雷锋拍摄的200多幅照片。他是为雷锋拍照最多的人。笔者获悉这一重大发现,决定立即赶去采访。
季增印象
绕道千余里,历时一昼夜,在承德市区一家不起眼的小楼里我找到季增。见来访的是军人,老人丝毫没有陌生感,热情地为我泡了一大杯北方人最常喝的袋装茉莉花茶,拿出了一支用沙丁鱼罐头皮改制的烟灰缸,把屋里唯一的双人沙发让给我,自己坐一只小木凳。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小10岁,板寸发型整齐洁净,腰挺背直,身材清瘦,长年的户外工作,使他的面庞也如彩色底片一样黑红发亮,几道皱纹轮廓分明。季增刚刚办理了退休手续,同老伴、儿子同住在报社分的两室一厅的家属楼里。
我们的谈话很自然是从雷锋照片开始。多年来,他恪守一个习惯,当有人介绍他是雷锋摄影师时,每次都更正过来:我是雷锋战友,从不宣扬为雷锋做过什么。在接受采访过程中,季增一直在说,要写就写雷锋,不要写我。
笔者一再解释,老人才从箱柜里拿出一大摞旧画报、画册、影集、底片夹,笔者立即被眼前的一幅幅画面震“傻”了,只见雷锋擦“解放”车、读“毛著”、端着冲锋枪站在毛主席像前。这些早在孩提时期就深刻在脑子里的光辉形象一一再现眼前,画面上的雷锋形象原底原版,照片制作精致,底片纤尘未染,显然这些资料是老人多年的珍藏。笔者由衷地对眼前这位用镜头忠实地记录了雷锋光辉历程的前辈产生了敬意。
季增轻轻地抚摸着照片,谈起它们的拍摄过程。
雷锋事迹的见证人
第一次见到雷锋的时候季增已是一名超期服役的老战士,在沈阳军区工程兵某团宣传股任新闻摄影员。1960年1月8日,季增到辽河岸边的营口广场为欢迎新战友大会拍照,代表新兵讲话的是一名结实、健壮的小伙子。接新兵的团司令部参谋戴明章介绍说:“他叫雷锋,入伍前,在农业战线上是优秀的拖拉机手,在工业战线上曾3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18次被评为标兵,3次节约能手……”当时正值岸上风大,几次把雷锋的讲稿刮乱,他索性脱开了讲稿,向大家表达决心:“我只有一个心眼,很好地学习毛主席著作,练好杀敌本领,为保卫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当个象样的兵,决心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季增被雷锋的决心感染了,挤上前去为他拍下了入伍后的第一张照片。他万万没有料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战士,竟成了亿万人学习的楷模,并整整影响了几代人。
入伍后的雷锋,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参军第一年,就荣立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并被沈阳军区工程兵领导机关授予“模范共青团员”称号。加之他有一段苦难的家史,所以一直受到部队上下的重视,事迹多次在报纸上宣传。1960年下半年,全军部队广泛开展“三忆三查”活动,雷锋忆苦报告在部队反响很大。很快曾参加领导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的原志愿军总部副政委、当时任沈阳军区副政委的杜平中将为雷锋题了词,沈阳军区《前进报》开辟了向雷锋学习的专栏。团领导交给季增一项特殊的任务,跟随雷锋拍照。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季增便成了雷锋的“影子记者”。
不久,解放军画报社记者吴加昌同志写信给季增,要求拍一幅既说明行业特点,又有点题作用的特写照片。
第二天上午,阳光灿烂,季增到车场找雷锋。刚巧雷锋在保养车辆,他正用那双被地主砍过三刀的手,精心擦拭“解放”二字,太阳当顶,一束高光正打在车头上,光辉四射。季增脑海中迅速闪出一丝灵感,这个场面不正表明了雷锋这个苦孩子对新社会的无限热爱吗?季增悄悄地端起相机迅速调整光圈和距离,喊了声:“小雷”。雷锋一抬头高兴地喊了声“季班长”,露出天真自然的微笑。“咔嚓”一声,季增不失时机地按下了快门(图一)。
后来,这幅照片被很多报刊纷纷采用。这一人们最为熟悉的照片,至今仍经常出现在许多宣传画、纪念册、信封上。
老人精神旺盛、思路非常敏锐,说话时手一抬、一抬地比划,仿佛又回到了为雷锋拍照的日子里,他说:“每当我想起雷锋,我的心里总是感到那样兴奋和甜蜜。”1961年2月初的一天,季增陪同雷锋到丹东工程兵某部作忆苦报告归途在沈阳换车,车厢里旅客很多,雷锋放下挎包,便忙着帮助旅客找座位、放东西、倒开水,随后又抄起笤帚清扫车厢和擦窗玻璃。不一会他和乘务员一起把车厢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时车厢的广播里传出列车播音员激动的声音:“向解放军同志学习。”
下车后,在通过地下道时,有一位老大娘拿了许多东西,走路很吃力。雷锋马上跑上前去,问她到哪里去,大娘说,她从关里来,到抚顺看儿子,雷锋一听是同路,便急忙帮老大娘拿东西,扶她上了火车,并为老人找到了座位。路途上,他象老大娘的孩子一样,站在大娘身边,亲热地说这问那。老人掏出写有儿子地址的信封递给雷锋看,担心找不到地方。雷锋安慰大娘说:“您放心,到抚顺后我帮您去找。”俩人到了部队驻地瓢儿屯站,为了送老大娘,没有下车,而是到了抚顺南站。季增将背包存在车站,同雷锋一起去送老大娘。四处询问,几经周折,也走了不少弯路,终于在近郊找到了大娘的儿子家。当孙女跑出门来拉住奶奶时,季增拍下了这个镜头(图二)。
“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一点也不假。
雷锋在外面做了好事从不透露姓名。所以,每次采访他时都要费些“周折”,季增一面半开玩笑,一边反复追问,实在没法子了,他才说。另外,在闲余的时间季增也注意询问雷锋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并在运输连交了几个知心的“小通讯员”,雷锋有新打算和行动时,就马上跑到宣传股报信,不少珍贵的镜头就是这样留下来的。
1960年8月的一天上午,驻地群众敲锣打鼓,欢庆望花区人民公社成立。雷锋也到街上与群众一起参加庆祝活动后,向七百商店储蓄所走去。季增得到这个消息,觉得这里一定有文章可作。便背起相机追了上去。当他赶到时,营业员刚好拿着一捆钱递给雷锋,季增马上抓住了这一瞬间(图三)。当时用的是莫斯科5型相机,使用不方便。等他换完卷再追到望花区人民政府时,雷锋已把钱交给了公社领导。
1960年10月的一个星期天,运输连战士们去山里割野草。季增得知这一消息,也跟他们一起去,每人带了一盒中午饭。四班有个战士叫王延堂,他的饭量大,吃早饭时连午饭也一起吃了。中午休息大家都在吃饭,雷锋发现小王一个人靠在树下摆弄镰刀,便亲切地说:“今天我肚子不好受,不想吃饭,这饭你就吃了吧,不然还得带回去”。经过几番谦让,王延堂接过了饭盒,于是季增拍下了这个镜头(图四)。事后他把雷锋拉到一边,小声地问他:“你真的肚子疼吗,真的不饿吗?”雷锋爽朗地说:“阶级兄弟吃饱了,自己饿点心里也高兴。”
另一张流传很广的照片是雷锋手握冲锋枪,庄严地站在毛主席塑像前(图五)。许多画册和刊物,都曾用作封面。回忆这幅照片的构思形成季增也记忆犹新。
1961年4月的一天,上级通知要季增陪同雷锋去旅顺兄弟部队作忆苦报告。季增来到运输连雷锋的宿舍,推开门一看,雷锋正伏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写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笔记。季增坐在床上,顺手拿起他的日记本看起来,渐渐地被他的日记吸引住了,不知不觉看了十几页。这日记,篇篇都洋溢着他对毛主席、对共产党无限热爱的感情。当看到“棉暖不如皮,糖甜不如蜜,爹娘恩情重,比不上毛主席”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时,季增眼睛湿润了。
来到旅顺部队驻地后,许多战友都挤在屋里,怀着对雷锋的敬慕之情,向他询问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体会。雷锋深有感触地说:“要说体会,我只有一条,一颗红心,热爱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
一天旅途的劳累,头一挨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喊声把季增惊醒。一听,原来是雷锋说梦话。季增打开灯,把他叫醒。他十分激动地说,他梦见毛主席和他握手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季增久久不能人睡,反复地想雷锋这样热爱毛主席和社会主义,这样刻苦地学习毛主席著作,怎样用镜头表达他这种真挚的感情呢?为此季增构思了几种画面。起床后,将自己的想法和构思告诉了他,雷锋高兴地说:“太好了,你想到我心里去了。如果能手握钢枪,站在毛主席他老人家身边,永远保卫毛主席、保卫社会主义,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照片的主题就这样定下来了。
几天后,部队召开党代表大会,雷锋是出席会议的代表。早晨,一轮红日冉冉从东方升起。雷锋全副武装,手中紧握冲锋枪,英姿飒爽,和季增一起来到和平俱乐部门前毛主席塑像前,拍成了这幅照片。
季增常坐他开的13号车。1962年8月12号的这一天,季增搭雷锋开的汽车到部队施工指挥部。由于昨天刚下过雨,雨水把山路冲了一道道小沟,本来一加油门便可闯过去。可他每次都把车停下,跳下车搬石头垫在沟里,然后慢慢地开过去。雷锋问:“季班长,你常坐我的车,你看我开车有什么毛病?稳不稳,颠不颠,你是运输连的老人,多帮助我。”没有想到,这竟成了最后的交谈。8月15日,雷锋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自雷锋当兵两年半时间,季增共为他拍摄了200多个工作、生活画面,他一直珍存着。团政治处举办雷锋生前事迹图片展,开始还以为参观的人不会太多,季增仅放了40张黑白照片,挂在运输连食堂供战友们参观。等展出后,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不光有战士,还有地方上的工人、农民、青年、学生,有的是自发来的,有的是单位统一组织,人多得应接不暇,只得事先登记排号,负责讲解的战士喉咙都哑了。后来,抚顺市团委、市工会与部队协同将图片复制了10套,推荐到沈阳军区和辽宁省委,在东北三省各地区巡回展出。报刊、电台相继配合宣传。
当时,我国经济正处在三年困难时期,人们的物质生活资料极端匮乏,“雷锋精神”作为极具时代意义的精神财富很快推向了全国。
“认识雷锋受益一生”
雷锋为季增留下的印象太深,交谈中,雷锋的日记他张口
就能成段地默念出来。“能同雷锋在一起共同工作、生活,有幸作为一位伟大战士光辉事迹的见证人,是我的运气。”季增说,“认识雷锋,受益一生。”
为了宣传好雷锋,季增不惜将自己复员时间一推再推,几乎每天都在暗房里冲洗整理雷锋照片,送新闻出版单位登载,送全国各地展览。1964年,穿了8年军装的季增以普通一兵的身份复员回到家乡承德报社,干起了新闻记者。他没有向任何单位张扬和雷锋的特殊关系,直到多年以后,身边同志还不知道季增是雷锋的战友。
随着学雷锋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人民群众更加崇尚雷锋,也渴望知道关于雷锋的更多的故事。1990年3月,《中国摄影报》刊登了一封读者来信,询问那些流传甚广的雷锋照片的拍摄者今在何处。之后,又有几家刊物发表类似来信,询问雷锋照片的来龙去脉。可以说,只要季增一露面就能引出一阵不小的轰动,可他始终没有站出来。是呀,当初跟随雷锋照相时季增就没想图个啥。
翻开季增的履历,上面记载着一连串“第一”:第一个空拍承德、第一个为承德建立形象档案、第一个向世界报道金山岭长城……如今,他已是国内三家权威摄影协会会员,作品多次在国际国内获奖,亲手带过的徒弟上百人。他不以名望、成就和资历自居,一直在摄影记者这个“苦差”上千到老。当有些“跳槽”、“下海”者劝他换脑筋,季增想到的仍然是雷锋,他说:“我是宣传雷锋教育别人的,不能让雷锋形象减彩。”
1994年,已是57岁高龄的季增听说兴建潘家口水库时,一家小学搬迁,为让孩子上学,有位20多岁的女教师就在水库山尖上为5名孩子设立了临时课堂,很艰难。他闻讯赶去,不顾年迈,手攀藤根、脚踩着碎岩,找到孩子们,拍摄了一组新闻照片《5人小学》,发表在《中国青年报》上,受到社会各界关注,并使问题得到妥善解决。同年7月,承德发生史无前例的大水灾,他在酷热的天气中,攀山涉水,摄下了一组组镜头,令在场人们感动。然而,这不过是他摄影记者生涯中极为普通的事。他曾多次顶雨冒雪登磬锤峰,也曾拖着疲倦的身子直登上坝上的点将台;在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他冒着风沙深入不毛之地;在九华山,由于腿受风湿,他倒退着爬下几千级台阶……他的腿上布满累累伤疤,似一位赛场归来的足球猛将。这些伤痕,都是他在摄影工作中摔倒留下的。
当笔者问及休息后的打算时,季增拿出一本用麻线订起来的影集,封面是从毛主席题词中剪下的“雷锋”两个大字。内容是雷锋的照片、格言,有的是从没发表过的珍贵历史资料。他说:60年生命当中,自感无愧于人生的就在于用自己的汗水和努力,为我的战友雷锋拍摄了许许多多朴实无华的照片,我从雷锋的事迹见证人的视角,编撰了这本画册,它记载了雷锋同志的人生历程和他闪光的语言,我想在有生之年将它推向全国,教育青少年一代像雷锋那样成长。
为了这本画册,季增跑了几家出版单位,都因财力问题未能如愿。直到现在这位老人仍执着地努力着,我们期待它早日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