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雅华
圣殿危机
前不久,中国几乎所有的新闻媒介,都以头版或显要位置刊发了一条新闻:中国美术馆处在危机之中!象征中国美术的最辉煌、最高成就的神圣殿堂,近几年来越来越艰难,根本收不到传世之作。
中国美术馆哀叹自己的没落
曾几何时,中国美术馆藏画标志着画家可以眩耀和自豪的最高成就,是画家们孜孜以求和毕生奋斗的梦。然而,商品大潮的凶猛袭来,使眼下的中国人比任何时候的中国人都更加实际、冷静,也更加聪明,如果金钱和荣誉二者不可兼得,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因为人首先是要生存,只有在生存的前提下,才谈得上发展。
中国美术的天空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群星灿烂过。那是因为改革开放的春风同时吹绿了这片沃土。艺术的繁荣比任何一种繁荣都更加需要环境的松宽,现在各种艺术流派、各种个人风格,都可以淋漓酣畅、肆无忌惮地、几乎是放浪形骸地充分地自我表现,这正是文艺复兴最好不过的人文环境。
不仅如此。
美术家们又惊又喜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笔是支点石成金的笔!比之马良手中的神笔还要威力强大。画出来的金鱼比真的金鱼更加值钱;一头毛驴、一匹骏马,值人民币若干?画一头驴、一匹马、一群真驴、一群真马的价值也换它不来呢。
黄胄的一幅驴卖数万甚至几十万元,一头驴、一群驴值几个大洋?且不说徐悲鸿的马了。
随着国门的大开,画家们发现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市场,一座璀璨无比的金矿,画家们怎么能不欣喜欲狂?
画匠发迹
快过春节了,我在街上走,见路边挂了一排排中国画在卖,驻足一看,画颇不俗,问价答日:二十五元一幅。
我心想,不贵。再一看,居然是全绫裱装,我不禁吃了一惊,裱这样一幅画,也得二十五元。
我问卖画者,此画何人所作?卖者答,本人。
我忙邀他家中一叙。
他的画,大多在大宾馆或书画店寄售,对象均为国外旅游者,每幅画售价多在一千元上下,画家所得为售价的一半,此谓寄售。画店也收购,收购便极便宜,一幅画百元上下,便出手了。虽说如此,他一年的收入也颇丰。
过了一段,我又在街上见到他,他居然名牌西装,足下生辉,臂肘尚挎了一靓女。远远地发现我在路边等车,便携了那女的跑了过来,与我称兄道弟,对那女人介绍说,这是某某大作家。
他悄悄告诉我,他现在在城里租了一套公寓,月租金一千元。布置得让大画家尚羡慕不已,前几日成交了五幅画,卖了四万美金!
我不禁瞠目结舌。
四万美金,按眼下的外汇牌价,近四十万元了
他接着又神色黯然地说,让导游拿走两万伍,我操他娘!要不,我也是大款了。
我问他,收购者何人?
答日:欧洲画商,那人还连说,便宜便宜。
他悻悻地说,便宜了谁?导游。那王八蛋,咕噜咕噜几句英语,便领走我二十五万元!
接着,他又悄悄对我说:“我最近私下接了一位港商的定货。画一套《金瓶梅》的连环画,用宣纸,地地道道的中国画,一共三百六十五幅,每幅一百港币,我一天画五六幅,两个月,挣四万元,怎么样?作家。”
言未尽,有一红色“桑塔那”出租驰过,他一挥手,携女郎登车,绝尘而去。一声“拜拜”,好不得意。
画店倒腾
城里有家画店,古色古香,金顶飞檐,雕梁画栋。我常去。那画店极有气魄不说,还总摆着些名家大作。长安画派大师们的原作,比比皆是。那画的价格,我只敢望其兴叹。可我从未见到过那画店卖出过一幅画,我想,如此画店,何以支撑?却又见那店日日繁荣,真不知奥妙何在。
有天,那位画匠来我家中,我便与他谈起此事,他大为惊讶,说:“你说的是‘名古屋’?好家伙,那店垄断了城里一大半书画生意,你不知道?”
我更惊讶,生意如此冷清,何以言垄断二字?
他笑我:“外行、外行!‘名古屋’的生意,从不在店堂里做。你不知道,中国画的生意,十有八九在国外。中国人的生活水平还忙着购置硬件,谈不上软件建设。中国人若是花个百十万买座别墅,便算富翁。外国人三百万买座别墅,一千万买幅名画,挂在厅里,才算贵族。你说,哪个值钱?那‘名古屋’明里是中国人的店,暗里是港、台、新加坡老板的分店,其实是只收画,不卖画的,是港、台新加坡书画商的收画点。一倒手,便是十倍二十倍的红利,了得!”
我真是顿开茅塞。
他接着又说:举个例说吧,你过去不是认识石鲁么?你们不是还有一段交往么?你有他的画吗?要有,我现在就付你二十万元,你卖不卖?
“你知道石鲁的画什么价钱?不瞒你说,三四十万元“名古屋”肯收进,七八十万元捣给港商,你说,什么利?”
我说:“西安伪造假画的手艺甚高,他们认得出真品赝品?”
他说:“你说,为什么港台商人目光盯准西安?因为西安是11代帝都,长安画派源头,尤其是石鲁,眼下雄踞中国画榜首,画价日日看涨。他的画不比张大千的画,张大千的画数量太多,便不值钱。石鲁的画,极珍惜,连石鲁的夫人手中也没有了。石鲁又才华横溢,画坛怪杰,售价自然奇昂。就是鉴别真伪,在西安也好办。”
我问:“海关是不许名画出口的,怎么带出去?”
他笑着说:“书生气十足!世上的物件再没有比中国画好带出境的了。那画从裱背上揭下来,重不过一两,体积不比一块手绢大,太好携带了。甚至写封信都能寄出去。好办。”
画家走红
我去看一位三十年的朋友,当年我们一起学画,如今他已是西安画院的画家了。
从他那里,我也大长见识。
国外办画展,常请画家一起去,带出去的画,都严格地做了登记,卖出的国画,收入自然是国家的,但画家在国外期间画的画却是无记录的,于是,去办了画展的画家,个个差不多都是满载而归的。
我问他:“你的画在国内什么价?”
他说:“省外贸收购他的画,每平方尺100元,即一幅四尺宣纸的中堂画,可以卖到800元。一次收上十来幅画,便可收入上万元。可据他所知,他的画在台湾和日本,售价为伍仟到两万美金。”
两万美金!
我不禁为之瞠目。
我去他处时,他刚送走一位台湾来的画商,画商请他挥毫,他便随意画了几幅小品,送他,他自然不好意思白拿,便也随便付了点小费,三四千元吧。
他可不是大师级,只是个普通画家。
赝品招摇
国画市场也同中国的其它市场一样,赝品之多,数量惊人。那位画匠便毫不忌讳地说,常有画商画店找他来作伪。他不仅有王西京、王有政的印章,连范曾的都有,伪得叫他们本入来都未必认得出。
我去一家名为“长岛”的画廊赏画,这家画廊我一直印象极佳,陈列的画均系国画大师级珍品,售价多在伍仟——两万元之间,画上尚附有信誉卡,标明“长岛藏画”,发现有伪,可以退回。
有天,我在这家画廊发现一幅蔡鹤汀老先生的水牛,不禁大喜过望,不免细细尝玩,看看觉得有些别扭,却又说不上怎么回事,我看过了画,再看题跋落款,吃了一惊,那画分明是造做出来的,哪有蔡先生的神韵?我恍然大悟,赝品!
结束语
滚滚财源涌入艺术界,无疑地给中国艺术界注入了强大的动力。
中国美术馆面对如此强大的挑战。面对名画的大量悄悄流失,名画不再将中国美术馆视为神圣殿堂,它自有去处。
中国美术界面对美术品的隐形市场喜忧参半。是禁止它好,还是放开它好?我看还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