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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

2023年09月26日

陈浩

师傅来信说,他退休了,除了偶尔逗逗孙子外,其余时间大都是往厂子里跑,当个不拿钱的“顾问”。妻不解,这老头儿,累了一辈子了,也不歇歇,图个啥?我笑而不语,脑海中蹦出“闲不住”三字儿,这是师傅的绰号。

师傅确实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我给他当徒弟的那天起,就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

那时他是个车工班的班长。别看这是个兵头将尾不人品级的小角色,可若操起心来,事儿也还真不少。所以,虽然班长没有脱产的份儿,但给自己降低点工时定额,谁也没话说。其他班长们也大都是这样干的。我的师傅却不,除了忙班上的事情外,他自己的定额一点也不少,甚至还常常高出其他人。就凭这,能不忙么?那真是,上了班工作服一穿就是八个钟点不离床子,连上个厕所都是一溜小跑。等我能独自干点活时,他也不像别的师傅们那样,蹲在一旁抽烟聊天或干私事,而是两眼四处巡睃着,不是帮这位领领料,就是帮那位整理一下场地,要不就拎着水壶挨个机台送水。碰到谁加工中遇到难题,他更是一帮到底,直到问题解决。在我的记忆中,师傅脑门上的汗几乎没干过,无论是冬还是夏。“一年到头的汗臭味儿,孩子们都不爱挨着他。”师母常常这样向我数落着。

给这样的人当徒弟,滋味是可想而知的。就说上班吧,提前半个小时进厂是他的习惯。他一早,我又怎么好意思按点儿来呢,只好比他再早上几分钟。待其他的人来到车间时,我们机台旁已放了不少加工好的工件了。看着三三两两迈着轻松的步子前来上班的师兄弟们,我好生羡慕,暗暗埋怨起这位“闲不住”来。但一看到他那张汗津津的脸,又只能把怨气往肚里咽,硬着头皮奉陪。有一次,我实在憋不住了,问他:“师傅,您这样一天到晚地不得闲,就不累得慌?”他大概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白了我一眼:“你见有几个人是干活累死的?耍嘴皮子轻松,可那是咱工人的本份吗?”当时正值“文革”期间,批判会、讲用会接连不断,还真有不少人把这视为脱产当官的“终南捷径”。靠此脱下了油腻的工作服。师傅看不惯他们。他只认一个死理儿:社会主义是干出来的。

应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句话,时间长了,我也变得闲不住了,眼里全是活儿,不干手就痒。人们都说,真是啥师傅带啥徒弟,一点不错。年底评先进,按以往惯例,学徒工不在评选之列,你的功过全是师傅的。可这次竟破了规矩,我的名字赫然上了光荣榜,成了先进生产者中唯一的一名学徒工。如今回想起来,那份荣誉固然可贵,但师傅传给我的吃苦耐劳的精神,才是我终身受用不尽的啊。

给师傅回信时,真想劝他在家享享清福,干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但转念一想,写也白写,忙惯了的人,你硬是让他闲下来,反而适应不了,弄不好还能憋出病来。还是让他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吧,这样他会更充实和幸福些的。

然而,在将信投入邮筒的那一瞬间,我还是不由地默念道:师傅,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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