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人
家里的门框上画着许多根红线,每一根红线上都有年月日,这是女儿的身高刻度。它象一根根岁月的丝带,连缀着许多逝去的故事。
第一根红线,是女儿大病初愈后画上的。才两岁多的小人儿告诉我,她平生的第一个愿望,是长大当一个好医生,为生病的小朋友治病。
第二根红线记录的旧痕,是雪夜里我骑车带女儿去听函授,连车带人摔在雪地上。我什么都不顾,先紧紧抱起女儿。女儿摸摸我的脸说不疼。长大了,她驮着妈妈去听课。
这一根镌写的往事是女儿刚刚背上小书包,从背影看只剩下一个脑袋和半截腿的她说,长高以后先跟着妈妈造飞机,再跟着爸爸开飞机。
上面这根印下的场景,是我发烧却只有女儿静静地陪着时。她说将来要造个什么都会干的机器人在家陪妈妈,而不像爸爸除了飞机就想不起家。女儿真是还小,她不懂爸爸这辈子的生命已和蓝天紧紧相结。
再往上一根,摄下的画面特别难忘。那是女儿上四年级了,骑着小车子跑起来一溜风,能帮我干很多家务琐事。当有诸如换液化气罐之类的费劲事情,她会在楼梯上下跳跃着给我喊“加油”。每当我将沉重的气瓶一级级挪上楼大喘气时,竟看见女儿额头上也挂着汗珠,小脸涨得通红。原来,她心里使的劲和我并不相上下。
一次,女儿放学回家迫不及待地告诉我,有个不怕鬼子铡刀的刘胡兰,是个了不起的共产党员。女儿把“共产党员”几个字咬得特别重,足见重视。我说妈妈小时候也学过刘胡兰,而且也不足二十岁就加入了共产党。女儿一脸惊诧问道:“你会挨铡刀吗?”末了她还一再追问:“共一产党员是不是都不怕铡呢?”
红线随女儿一起长高。女儿提出各种各样问题的难度也在增加。譬如她盯着爸爸那张航校刚毕业英姿勃发的飞行员照片,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些认识照片上年轻的爸爸。或者还说,这家她记得是先认识妈妈后才有了爸爸的,那么推算应该最先有她,令人忍俊不禁。
红线越画越高,女儿小屋里的奖状也越来越多。记得上初一不久就拿回一个首届全国少先奥林匹克英语竞赛二等奖,学习成绩还得过几次年级第一。如我热爱工厂一般,女儿也非常爱她的学校,经常希望天天飞行的爸爸能转业进我们生活的工厂。这希望就连办她户口进西安,进重点中学的“诱惑”都难为之心动。
女儿长文静了,黑亮的大眼睛里常常透出一丝成熟。她们学校出现了追星族,酷男靓女是她们经常呼之欲出的词汇。我问女儿最喜欢那颗星?她淡淡一笑说,那些星有什么可崇拜的?他们的知识有我们老师多吗?本领有爱因斯坦、富兰克林、爱迪生大吗?一段时间我被《北京人在纽约》迷住了,随口对女儿说,你长大也去外国走一走。不料女儿竞对我说:“我要先把中国走遍,再让老外来中国请我去为他们讲学。我是要让外国人知道中国了不起而活着的。”
红线早巳超过了我。女儿今年是该上高二了。她闲时会常常一掌拍在我的肩上冲着门框上的红线戏谑道:“老妈,要好好吃饭吃菜,不然你会长不过我了。”看看还挺语重心长的女儿,我笑了。这是我说了多少年的话呢?每次画红线,我都要这样讲的吧。我想,如今赶上好时光的女儿,是比妈妈更高了。当然,这还不仅仅是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