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村大原
当亿万中华儿女沉浸在欢庆香港回归祖国这一幸福时刻,居住在香港九龙一位叫王倩莲的退休老人的心情更是格外的兴奋和激动。这是因为几经波折,她终于同离别近半个世纪的内地丈夫——湖北竹山县擂鼓镇大西河村的退休老教师朱大烈幸福地团聚了。
故土回归,亲人团聚,岁月峥嵘,感慨良多。欲知这感天动地的爱情传奇,还是从头说起。
被迫从军的朱大烈与一位湖南妹子在广州成婚后,他发誓携这个痴情、苦命的女孩共渡人生。然而,突变的形势使小夫妻泪眼相望,各奔东西
1944年,抗日战争发生了可喜的变化,我军转入战略反攻阶段。国民党为标榜抗日救国的“决心”,在全国大范围征兵抓丁。按照“规定”,祖辈居住在湖北省竹山县擂鼓台西河村的朱大烈家要有一人应征从军。朱大烈35岁的叔叔被确定为应征对象,此时的叔叔已有了妻子儿女。朱家大小为此担忧,大烈的婶娘一天到晚泪水涟涟。万般无奈之中,身为兄长的朱大烈的父亲便想到了未结婚成家的儿子大烈。朱大烈这年22岁,正在竹山县师范学校读书。当年迈的父亲徒步百余里,前去说服儿子替叔从军,没想到一腔热血澎湃的大烈欣然同意。他对父亲说:“国家遭劫,匹夫有责。眼下,国共两党联合打日寇,我们应该出份力啊!”听着大烈的话,父亲的泪水夺眶而出。就这样,朱大烈满怀激情地穿上了戎装。
1948年2月,朱大烈被派往广州的国民党第二线兵团任连指导员。朱大烈虽说升了“官”,但国民党部队腐败,军心涣散,做下级军官的日子很不好过,飘泊异乡的朱大烈的内心深处既孤独又愁闷。苦闷之余,他常常到驻地附近的广九路的石龙镇上喝茶消愁。一天,朱大烈到一家茶馆喝茶,跑堂的是一位长相端庄、眉清目秀的姑娘。听着茶妹子那流畅悦耳的普通话,看着她那举止文雅礼貌的动作,整日耳朵里尽是听不太懂的粤语的朱大烈,对这位打工姑娘先是喜欢上了三分,并大有异乡遇知音之感。在后来的攀谈中朱大烈了解到,姑娘姓王名倩莲,时年19岁,家住湖南长沙,日寇侵略者的飞机轰炸长沙时,家里的亲人大多被炸死,她和妹妹一路乞讨南下避难,到了广州,姐妹俩又不幸走散。几经寻找无果后,倩莲就流落广州街头,靠在茶馆端茶、饭店打工糊口度日。那些日子,朱大烈像大哥哥一样问寒问暖,帮助倩莲解决一些生活中的困难。随着相互了解的深入,彼此的心灵中埋下了爱情的种子。
一个静静的夜晚,满脸通红的大烈吞吞吐吐地向倩莲倾吐了藏在心中的爱情,在引起了倩莲的“共鸣”后,这两位生活贫穷,但心心相印的人儿,连个结婚礼物也没互赠对方,便于1948年底,在广州一家低等旅馆渡过了3天婚期。为了生计,大烈仍回部队混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军饷,倩莲依然到茶馆打工谋生,夫妻二人虽同在广州,过的仍是牛郎织女生活。婚后虽生活贫穷,但二人颇觉温馨甜蜜。每次见面,倩莲总是买些大烈爱吃的东西。倩莲有个头痛脑热,大烈宁可茶不喝烟不吸,也要挤出钱为她请医抓药。1949年8月,此时的国民党广州部队已是四面楚歌,人心惶惶,朱大烈在一位同学的指点下,洒泪别妻独闯海南岛。倩莲呢,也到了香港谋生。离别时,夫妻二人商定,一旦一方站住了脚跟,就马上接对方共同生活。
在海南,朱大烈四处流浪,总算被一个国民党部队收留,但只给饭吃,不发军饷。身无分文的大烈欲回广州而不能。人民解放军打进了海南岛,朱大烈当了俘虏,他领了解放军发给的路费,回到了广州。正在香港一家私立医院干护士工作的王倩莲得知大烈回了广东,立即从香港赶到广州相见。亲人相聚,又是一顿抱头痛哭。然而,因没有入港证,大烈去不了香港。情深义重的倩莲情愿放弃香港工作,也要同大烈回湖北老家。此时的大烈何尝不想带妻还乡,可是,面对身体孱弱的妻子,又想想大山深处老家那崎岖的山路,在贫瘠的土地春种秋收的艰辛,大烈犹豫了,他怎么也不忍心让自小就生活在城市的妻子跟着他回家吃苦受累。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回老家看看,如能谋个较好的职业,再带倩莲回去,若是不好办,待倩莲弄到了出入香港的证件,夫妻二人再作打算。由此,小两口在广州相聚不到一周,只好含泪各奔东西。
因为有爱、有情,倩莲和大烈虽天各一方,分别46载,但炽爱依旧,相思依旧。定居香港的王倩莲终生不嫁,谱写了一曲永恒的爱情颂歌
朱大烈满怀壮志从军,垂头丧气返乡。回家后自觉无颜见人,便整天躲在屋里抽闷烟,没有一点勇气提笔给妻子写信。尽管倩莲多次从香港写信询问丈夫情况,并再三倾吐不论大烈当官发财,还是穷苦百姓,她生是大烈的人,死是朱家的鬼的衷言。但大烈没有半点给倩莲回信的勇气,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连个老婆也养不起,还不如让她忘掉自己。然而,夜深人静,当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她的来信时,泪水常常湿透衣巾。
1950年,大烈给倩莲仅回过一封信。之后,朱大烈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思索,打定了主意,一是坚决不再娶亲,二是对倩莲的来信一封也不回。1954年初,大烈的“绝情”终于使王倩莲的来信中断,他痛苦地猜想她在香港组建了新的家庭。后在年迈的父母再三催促和亲朋好友的劝规下,娶了本乡一位叫刘桂香的姑娘做媳妇。结婚典礼那天,满院的亲朋好友喜笑颜开,身披红纱的新娘子一脸的灿烂,朱大烈却禁不住的眼泪滚滚而下。他说,他爱王倩莲,却又无能力照料他,他娶了刘桂香,却忘不掉王倩莲。
话说王倩莲和朱大烈自广州一别后,王倩莲返回了香港,没过多久,便考上了护士学校,毕业后,被一家私立医院聘为护士。年轻美丽的她,面对众多的追求者,表现出了少有的冷漠。她在接不到大烈的回信后,对丈夫只有伤心和怀念。漫漫长夜里,孤灯独影陪伴着她苦苦地等待着,并抱定永不改嫁的决心。她想,大烈不给她回信,一定是另有苦衷,在她没有了解到真实情况之前,她绝不乱下定论,一定要盼等着这个无言的结局。为了丈夫,她忘我地工作着,经常加班加点,为的是多挣几个钱,等挣足了能安稳生活的钱财,她就回到大烈身边,或是把大烈接到香港夫妻共渡人生。不过,她也曾想到过,回到老家的丈夫也许另有妻室,但在她未知详情之前,依然要为丈夫挣钱。1975年,已略有积蓄,步人中年的王倩莲曾取道上海准备到湖北寻找丈夫,但因当时的政治气候,未能如愿。
再说朱大烈再婚后,一门心思种地耕田。因他有文化,人也老实厚道,被推选到了竹山县城关小学任语文教师。踏实的教学作风,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多次赞扬。此后,他又被调到城关中学任教。正当朱大烈在教育工作岗位上大展鸿图之际,“文革”运动开始,他成了“专政”对象,经常在大会小会受到揪斗。此间,朱大烈的思想上怎么也想不通。痛苦之中,他更加思念在水一方的王倩莲。1973年春,朱大烈的问题得到了平反,他又回到了教师岗位。身心畅快的他本应把这好消息告诉远方的倩莲。可他想,几十年了,倩莲如果已重新组建家庭,也许和他一样也是儿孙满堂了。既然如此,何必将她那宁静的生活搅起波澜。1985年,长期患肺气肿的再婚妻子刘桂香撇下她生育的三男一女撒手西去。朱大烈痛上加悲,他在对结发妻子的苦苦思念上,又增添了对再婚妻子的深深怀念。
一封海岛来信,使离别近半个世纪的一对夫妻破镜重圆。在香港回归的日子里,再度团聚的朱大烈和结发妻子王倩莲手牵手,心贴心
1995年3月的一天,百花争奇斗艳,万木郁郁葱葱。几只喜鹊在朱大烈居住的门前欢叫个不停。太阳正午时,一辆摩托车顺着弯弯的山间公路风驰电掣地向西河村驶来。被人们誉为“绿色鸿雁”的邮递员将一封航空挂号信件送到了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的朱大烈手中。手捧着这封香港来信,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娟秀字迹,朱大烈的眼睛忽然间明亮了许多。他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快半个世纪了,她还在世,还没忘记我!”手捧着来信,朱大烈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禁不住的滚滚热泪往下淌。屈指算来,他和倩莲已分离整整46年了。从来信中得知,1994的秋,王倩莲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大病初愈后,她想了许多,想到自己步人老年,来日不长,此生若再不找到丈夫朱大烈,她就会遗憾终身、才趁香港回归祖国这大好时机,在医院的病床上摊开信纸再次给他写信。人非草木,熟能无情。一向通情达理的女儿美霞得知了父亲的想法后,当即劝爸爸回信,她说:“爸呀,人家苦等了你几十年,难道你就不该给人家回封信吗?”在女儿的督促下,朱大烈有了回信的勇气。
终于盼来了朱大烈的回音,王倩莲的心中异常激动。从信中得悉,分别近半个世纪的朱大烈已再婚,并生有三男一女,当她想到大烈当初的“难处”,又想想近半个世纪大陆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对大烈的怨恨倾刻间烟消云散。没几天,她便在信中急切地邀请大烈到深圳见面。王倩莲左等右盼,不见朱大烈动身,夏秋之际,她便向大烈写了一封“情绪”味十足的长信。她在信中毫不客气地写道:“大烈,你真没良心,我苦等了你几十年,你为什么不能到深圳见我一面!”读了王倩莲的来信,朱大烈惭愧不已,他立即回信表示,就是搭上了老命,也要见倩莲一面。没等收到朱大烈赴深圳的回信,心急的王倩莲已从香港发来了电报。电文说“1995年10月25日,她将请友人相陪,由香港飞往武汉,并主动到‘婆家’认门。”
朱大烈在焦急的企盼中迎来了10月25日,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这天,带着儿女连夜东行千里来到武汉的朱大烈,尽管知道王倩莲乘坐的客机下午1点30分到达,但还是怀着激动的心情于早上9时便动身赶往天河机场。在机场出站口,尽管夫妻二人的音容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他们仅凭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神,无需介绍便相互打着手势迎了上去。朱大烈见到王倩莲,激动地连连说着欢迎的话。而此时的王倩莲呢,已是泪流满面。她本想说句问候的话,可一开口竟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是来了!”朱大烈听了结发妻子的埋怨,只是咧嘴笑着,几十年了,能听到倩莲的声音,比啥都高兴啊!
1996年4月,朱大烈又盼来了王倩莲的来信。倩莲在信中诚恳地邀请在穷山沟里呆了一辈子的大烈来香港安心地住段日子。如果丈夫同意,她可申请办理丈夫的迁港手续。5月20日,朱大烈由女儿美霞护送,到香港探望妻子王倩莲。朱大烈在香港住了一个月,当夫妻再次分别时,大烈深情地问妻子他们两人的生活以后咋办。王倩莲干脆地说道:“你不来香港,我就跟着你回湖北老家呗”。
为了表示对妻子生日的祝贺。前不久,朱大烈特意请人在一块绸布上画了一个美丽的香港图案,并书写了“福如东海无际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几个大字,由女儿美霞亲自转交给了在深圳与女儿相会的妻子王倩莲。采访中,朱大烈告诉记者,他俩本拟定在香港回归的大喜日子里,即7月1日在香港再度团圆。然而遗憾因年事已高(已75岁)的大烈,近期身体不适,加上适应不了炎热的高温,赴港之行,只好取消。朱大烈只能在山村老家企盼着王倩莲处理完一切事务后,回村团圆。朱大烈说,等老伴从香港回来了,他打算到民政部门补办一张结婚证,再热热闹闹地举行个仪式,像娶新媳妇一样让她也感觉感觉当新娘的滋味。以后,他日夜守在她的身旁,相互陪伴着渡过一个金色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