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彦明
熟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赶写一份材料。
他忙放下笔，把稿纸推到一边，然后站起身，与熟人握手，寒暄，然后是让座泡茶。
熟人问：“挺忙吧？”
“不忙，不忙。”他嘴里应付道。
其实，他忙得要命。一年365天，他几乎天天忙于写各种材料。这不，科长又下达了任务。这个材料科长要得挺紧，说好了的，明天早上交稿。想不到，刚开了个头，就有人来打扰自己。他心里责怪着熟人：你也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最忙的时候来打扰！
“大秀才，又在写什么大作呀？”熟人瞥了一眼办公桌上摊着的纸笔。
他说：“哪里是大作？是科长要的材料。”
熟人问：“会不会打扰你？”
他随口道：“不碍事，不碍事，这种材料可紧可缓。”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我干嘛这么虚伪？
“那就好，那就好。”熟人这才安心地坐在沙发上。
他以为熟人找自己准有什么事，孰料，熟人除了谈天说地外，似乎并无别的事情。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过去。因为心里老是惦记着那份材料，所以他显得很焦急。要不要暗示一下对方，就说我在赶写稿子？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做法，刚才自己还说“不碍事”，现在又说“很忙”，这不是拿自己巴掌打自己的嘴巴吗？何况，熟人是外单位的，难得来一趟，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敢下逐客令。
他盼着熟人快点离开，可熟人似乎显得颇有耐性：架着二郎腿，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天马行空侃侃而谈；一会儿说谁弃笔从商，得了一大笔钱，一会儿说谁炒了股票，发了大财，造了洋房，养了情妇……
他心不在焉，熟人的一句话——不，连一个字他都没灌进耳朵里。他心里关心的是那份没完成的材料。
他很烦躁，心里骂着熟人：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你没有什么事，干吗赖着不走？
他有些不耐烦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离下班只有一个钟头了。他感到很痛心，一个下午的宝贵时间就这样报销了！若不是这位熟人来打扰，我的材料恐怕都快写完了。妈的，今天真倒霉！看来，这份材料晚上要加班写了，否则，明天一早无法在科长面前交差。可晚上又有精彩的球赛，是中央电视台的现场直播。他心里便对熟人怨恨起来：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是犯罪！犯罪！！你懂吗？他脸上的微笑在逐渐消失，连面部的肌肉也开始了不规则地抽动。熟人面前的杯子早就没水了，他也像没看见，懒得添水。
“铃铃铃……”桌上沉默多时的电话响了。他迫不及待地拿起话筒。电话是科长从家里打来的，科长告诉他：明天科长要陪部长去省城，十天半月才能回来，那份材料等他出差回来后再审阅。接完电话，他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他亲热地往熟人的杯子里添上了水。
熟人终于站起身：“打扰你这么久，我该走了。”
他把熟人按回沙发上：“别急，别急，我们还没好好聊呢。”
这回，他的态度很真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