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秀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也常与天地君亲一起接受跪拜。这是古人对老师的感情。而在我的记忆中,师情就如一杯茶,有一丝苦味,经久余香犹在。
如今的小学生已很少能体会到被老师体罚的滋味。我小时候经常受到老师的体罚。那时体罚被普遍以为是对的,是理应如此。而且那时的老师都会体罚学生。严师出高徒是人们经常讲的话。
家住山顶,去村小学要走好长一段不平坦的山路。下雪天还好。碰到下雨,路上绵厚的黄土就变得桀骜不驯,越使劲粘重的阻力就越大,直拖得你不得不慢慢地走。每当迟到,心里总是惴惴的。总是先躲在校门外偷觑,没见到老师,就如小鼠一样窜进教室,心里如释重荷,赶紧拿出课本,和着朗读的小同学一同拖出很长的尾音。又是一个雨天的早晨,雾很大。我到校时,读书声看样子已持续了很久。看到老校长踱着比平时快了一点的方步走回去以后,我又如小鼠一样窜进教室。
“站起来!”一声断喝。糟了,新班主任。很年轻很令人害怕。
“迟到了,还得意啦!”可能是自己一个小阴谋得逞,不免得意忘形。“过来!站到讲台上来。把昨天的课文背一遍。”
我慌得一句也背不出来。他二话没说,抓住我的头发就在黑板上撞了三下。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在教室外反省了一节课。过后一摸,脑后三个包。
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个头发稀而花白的小老头,姓陈。背微跎。不知是因病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高突的两个颧骨处总是红红的,灿若桃花,冬季尤甚。眼眶和眼白也常年被网状的血丝笼罩。他教我们课文时,也和小学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音,而且多是方言。他教得很投入,在教室的过道间兜着圈,即使发现哪个小学生没有张口,他用手指飞快地在其脑门或后脑勺上弹个“栗子”,也丝毫不会影响他斩钉截铁般的领读。每天如此。如果哪一天没来,那一定是病了,就由我们那个班主任代劳。他毛笔字写得很好,他为我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张帖子,让我们影在纸下面临写。他改作业时,总爱在他以为写的较好的字或笔画旁划个圈表示赞扬。他念过私塾,挨板子是经常的事,所以他也会打板子。他的板子是一根二尺来长的小竹棍。平时当教鞭使用,如哪个小学生没背过课文或是捣蛋,他就让其伸出手来用板子去打。他的板子也不光打手。有一次,他讲解课文正在动情的时候,我刚有一个小动作,他的板子就“啪啪”两下打在我的后背上,很疼,起了两道红印,好几天才好起来。我们很少有人没挨过他的板子。尽管如此,小学生都不怕他,还是经常向他讨字帖,他也不说什么,每次都是有求必得。我那个很严厉的班主任现在是一名村委会主任。他原是民办教师后弃教返农。而那个爱打学生板子的陈老师已经作古。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许多回忆已无从寻觅,但他们两位至今难以忘却。当我在这个迷宫一样的世界里被一堵堵玻璃墙碰得连自己也无法辨认的时候,我真希望有一只手揪住我的头发,或是有一把板子在我的心灵上敲出一记智慧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