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
世上有一样东西,能令人高尚,也能令人卑鄙;能令人积极向上,也能令人消极堕落;能令人穷则思变,也能令人富则荒淫,那就是钱!古今中外,贫富贵贱,概莫能外。世间有些人弱智,甚至白痴,稀里糊涂混日子,却认得钱。从前我认得一个瓜娃,不认爹,不认娘,却认钱,只要钱一到他手里,天王老子也休想索要去。我因此发过旷古之慨:钱呐,真是个怪物。
我平日自命清高,自己给自己立了个规矩:逢人开口笑,尽量不谈钱!无奈钱就像苍蝇、蚊子,趋之不去,捉之不易,不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在耳边嗡嗡个没完没了,叫人老是心烦意乱。亲朋好友见面,不议论人,就谈论钱,一个个眉飞色舞,像给嘴过年似的。逢到这场合,我一般作充耳不闻状,实在不能不表态,就学蜻蜓点水,点到为止,绝不即兴发挥。偶而遇到有钱人,就背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或者借故走开,以免定力不够,伸手去抢,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来;如若走不掉,躲不开,那就只有暗运真气,护住丹田,省得钱迷心窍。走南闯北,兜里也装过千儿八百块,那是公家的,冒充不了大款。天天盼长工资,十几年弹指一挥间,长了不少,口袋里仍紧巴巴的,腰杆儿挺不起来。罢罢罢,这样了就这样了吧,没有钱,高枕无忧可也。
我没有钱,不等于钱就不可爱。借钱给人总比向人借钱可爱吧?有钱可以布施,也可以施舍,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咳嗽一下都天摇地动。有钱才能做慈善家,这儿赞助,那儿捐献,在媒体上露脸。昔日穷光蛋,今日摇缠万贯,那种情形,就像孙猴子摇身一变,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了。腰直了,胸挺了,颈硬了,头扬了,目不斜视了,说话气粗了,走路也带响声了。有钱就能横冲直撞,遇到红灯,照样开着车勇往直前,大不了甩个千八百走人。有钱坐出租车,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朝东,司机不敢朝西。有钱进饭店,进出有迎送,迎送有笑脸,脸上尽是春颜色。有钱就有胆,走州过县,可以目空一切。桑拿按摩冲浪浴,加上洗头洗脸洗脚,都是从钱眼里滋生出来的,这算得上有钱人的一种特殊奉献吧?
钱好,爱的人就多。为了钱,父母离异,夫妻吵架,兄弟姐妹争多论少,亲朋好友失去了和气。有的人见钱眼开,有的人钱迷心窍,有的人有钱便是娘,出卖人格。世间铤而走险者,偷鸡摸狗者,坑蒙拐骗者,贪污受贿者,榔铛入狱者,十有八九都是被钱拉下水的。古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又说,“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甭进来”,都是血与泪的总结。
据说在显微镜里,钱上充满了细菌和病毒。然而,看二看人们对钱的态度,就别有滋味在心头了。无论是纤纤玉指,还是长满了茧子的手,都会把钱揣进兜里。许多人有了钱,恨不得给钱一个吻,为什么呢?因为那是他们用他们的血汗换来的。为了生存,就得千方百计挣钱;有了钱才谈得上敬老爱幼,向父母行孝,请朋友下饭馆,给配偶买时鲜的花朵;有了钱才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才能有好人缘,才能不让人感到吝啬、小气,才能不让乞讨的手缩回时空空如也。总而言之,有钱,道是无情却有情;无钱,道是有情却无情。
有两个人物对钱的态度令人肃然起敬。一个是伟人毛泽东,一个是学者钱钟书。前者自小就“粪土当年万户侯”,把钱看得轻,听说他指挥千军万马的手一不摸枪,二不摸钱,这种风度叫我等寻常百姓如何学得来?后者姓钱却不看重钱,听说有人向他借钱,他明知有借无还,索性减半赠送,借一百,给五十,借一千,给五百,这种风度一般人谁敢效法?反正我不敢。钱若是一个人诚实劳动的回报,为什么自己不享用,反而让别人不劳而获呢?人的高下,大概分水岭就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