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导演
我是个摄影师,喜欢拍摄人物,特别是女性,柔软的线条,多情的眼神,无不激发我拍摄的激情。
在这喧闹的城市,我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办起一家小小的影楼,专门从事黑白艺术人像摄影。拍一组照片,从不同角度,运用不同手法反映人物的内心活动、气质和精神面貌。这无疑是一首歌,有低沉,有平缓,有激越。
我曾为一个刚做母亲的年轻女士拍照,她总笑个不停,说自己进入不了角色,因为她满脑子里都是她的孩子。我按下了快门。这一组照片,母亲喜气洋洋,脸上泛起初为人母的幸福之光,眼里流露着能使任何男人动容的女人特有的神韵。我常常为自己是一名摄影师而感到骄傲,因为我和美相伴随,迎接的总是笑脸和真情的流露。
夜里,我总要打开床旁的收音机,收听《夜莺热线》专题节目。这是我喜爱的节目,特别是播音员那甜美的声音更令我着迷。其轻、其静、其情恰到好处,使人心旷神怡倍感亲切。息了灯,我静静地听,细细地品,任思绪在脑海里驰骋。我想象着自己面对的一定是个聪慧贤良,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她心里总有流不尽的情,唱不完的歌,一声一息无不裹带着青春的魅力。多少次聆听她的声音,多少次在夜里洗刷自己的心灵,多少次想象她的容貌,多少次塑造自己的形象。做为一名摄影师,我只有捧出没有污渍的心灵,才能去完成一次次心灵与心灵的碰撞,拍摄出使人心灵深处感到震撼的照片。
我曾多少次想拨打《夜莺热线》,亲口对她诉说自己内心的感受,告诉她一个艺术家表面丰富的背后掩藏着多么自私的怯懦和虚弱,其怯懦和虚弱甚至到了需要那么一点点鼓励来使自己振奋的境地。然而,每一次我都强按着内心的冲动,没有拨打热线,只是静静地听,任凭自己在幻想世界里拍摄一张张美的画面,任凭播音员那甜润的歌喉为这一幅幅画面配音注解。多么自然,多么和谐,没有人为雕琢的痕迹,没有市侩庸俗的喝彩,只有心底真情的交流。
有一次我为一个姑娘拍照,她很年轻,长相楚楚动人,一笑一颦好象都在争着告诉人们她很年轻、很美。我深知,我唯有捕捉年轻女子质朴纯情的流露之处才是最动人之时。看着眼前这位女子,我半天按不下快门,因为她的表现太表面化。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外形的表现如此慷慨,而对自己内心的表白又是如此的吝啬?为什么我和她没有那种交流心声时的感觉,难道是我变得麻木僵硬、灵气枯竭了吗?
我一定要拨打《夜莺热线》,请求最动人的女子来驱散我心中的阴霾,解冻冰封的文采。
热线拨通了,我用近乎颤抖的声音请求道:“我是一名摄影师,是你的忠实听众,为能表达我对电台的热爱和对你本人的尊敬,我想请你明天中午到我的影楼来,我要为你拍照。你能接受我的邀请吗?”她没有拒绝,而是象我预期的那样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她是亭亭玉立在我的面前,还是款款信步向我走来?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安排着这一次见面。
“现在还营业吗?”一声清亮而又熟悉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门打开了,门外立着一把轮椅,里面卧着一个面目清瘦的姑娘,年龄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我是《夜莺热线》节目主持人,我来预约照相。”说着她微微举起一只因残疾造成的已经畸形的象儿童一样的小手。我马上意识到她这是要和我握手!眼前的景象使我惊呆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她,一个如此孱弱之躯竟是我长期攫取力量和勇气的化身。
我望着她,满含着别样的敬意。她虽然有病态的躯体,但却珍藏着健康的心态。她以情感人,以情动人,都是内心的写照。特别是她的眼神折射出灵魂深处没有残疾的哀求,没有谄媚轻妄的躁动。凭我的直觉,她在影室里也如同在播音室里一样会极富感染力,给人留下难忘的真情。
我为她拍了一张我这一生拍的最好的照片,这张照片至今在我大门口的橱窗里向路人微笑,没有一个过路人知道她是一位坐轮椅的姑娘,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就是《夜莺热线》的节目主持人。
我常常站在这张照片前沉思,我为照出这张照片一直在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