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山
牡犊
我想这是现在大众传媒叫惯了的“木犊”两个字。著名喜剧表演艺术家石国庆先生演的典型人物——“王木犊”也是这两个字。但是我以为这两个字有误，正确的写法，似乎应该是“牡犊”。牡，是对雄性动物的简称；犊，是生下不久的小动物，有可能专指牛犊。因为在关中人的口语中，未成年的小马、小骡叫马驹、骡驹，狗叫狗娃，再加上儿化音就有亲昵的意思。那么，我们权且认为牡犊是指小公牛。有没有道理？好像有一点。祖祖辈辈的庄稼人，没有不爱牛的。牛是劳力，是朋友，是和人相依为命善良的动物，索取不多，对人的贡献不小，农民对牛的爱，是一种深入血液的传统。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中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就有一头善解人意的老牛。牛犊不用说更爱。先不说是长大犁田拉车的希望所在，主要应该说是审美：毛色发亮若绸若缎，放开四蹄撒欢，眼睛骨骨碌转，叫出的声音也象小男孩。这样一来，关中人就发生了“移情现象”，把自己的小男孩叫牡犊。农业社会是“遂於力”的男性社会，那么必然给男孩以特别的钟爱。推而广之，把月子里的娃叫“牡犊娃”，给娃起个小名也叫“牡犊”。木犊的“木”是什么意思，显然很费解。不是说现在重名重姓的太多了，给公安局已经造成很大麻烦么？但是在关中农村，小名叫牡犊的简直难以计数。我上学的时候，一个班就有男的女的五个牡犊！现在农村受过中等以上文化教育的人越来越多，牡犊已经越来越显出老气和土气，叫的人已越来越少。那些已经是四五十岁的“牡犊”，也很少有人敢在人面前叫老者的小名。强烈的是以时命名，关中农村给小孩起名字，就有抗战、解放、公社、跃进、红卫等。西风东渐也还是能表现出来：女孩叫“卓娅”叫“燕妮”叫“安琪”的都有，只是男孩叫“保罗”叫“杰米”叫“亨利”的少，或许这也在透露顽强的男性社会的信息。
恣润
或者也有人写作“滋润”，但我觉得恣润比滋润更好。滋润，本意纯粹是济之以水，有潮湿润泽之意。有形态上的意义，没有心理上的揭示。恣润则不同。恣是心情的描述，有随情随意，随心所欲的意思；润，又有心情的熨贴，舒适和惬意。这两个字一结合，就是一种心理的形态、情状和程度。有一句歌词说：“雨露滋润禾苗壮”——就是得水的养育的禾苗会越长越壮实，是一种施与和接受的关系。但是恣润就不是这样。“你日子过得真恣润！”也就是你日子过得合心可意，物质上不愁，人际上和睦。“看把你恣润的！”与忙乱比较，与辛苦比较，与紧巴比较，恣润就是一种惬意，是一种放松，是一种享受。总的说，是一种心理的感觉。如果有关中人称赞说“恣润日子”，那就不仅仅说是日子过得衣食无虞，是小康之类，而是有和美甜蜜合卯窍有很优美的心理质量。这个词如今还活在关中人的口头，一般是用来评价别人，如果谁说自己如何的“恣润”就有点不和谐，不合适，甚至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这个词在关中方言里，和“颇烦”、“枉烦”可以构成相对的意义。一个“烦”字，有心理上的厌倦、瞀乱、烦恼、沮丧、不自在、不舒服等意义，加上“颇”和“枉”，就加重了“烦”的程度、“烦”的分量。“日子过得咋样？”“甭提了，让人颇烦！”日子过得不顺心，不遂意，不是物质上匮乏，就是精神上困顿。说谁的日子是“枉烦日子”，就是说这一家人的日子不仅不丰裕，可能还遇到了一些难缠的事情。说心情，也可以说“枉烦”，有人陷入矛盾以后无法解脱的难受和尴尬；也可以说“颇烦”——心情不好，但好象只表达心情烦闷的程度，不顾及烦闷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