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玉
毕竟是三夏大忙季节了,天气有点燥热。辗转反侧至深夜,始觉身心在特有的宁静中松弛下来了。
突然,宁静中传来一声鸟鸣,仿佛极其遥远又极其切近,极其清晰又极其轻柔。那抑扬顿挫的四个音节,无法用乐谱和文字记述。我吃了一惊,迷惘中不知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幻觉(错听),盼望再来一声。果然又来了,这一声比刚才更加清晰和贴近,好像就在窗外。刹那间一种异样的情感袭上心头,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眼前出现了火红的榴花,黄灿灿的杏子,随风翻滚的麦浪,嫩绿嫩绿的稻秧,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一种清香。家乡的杜鹃,我想绝不是一只两只,辽阔的汉江南北都回荡着一声声亲切的呼唤:割麦插禾!割麦插禾!
“割麦插禾”是城固农村对杜鹃啼声的诠释,把与人们生产和生活紧密相关的节令农时谱入那四个音节中,活画出一幅三夏大忙却又恬美的田园风光。我自幼生息的原公古镇,民风敦厚,乡情如酒,老少都喜欢杜鹃,对它的啼声也就爱作各种猜测,有人理解为“蚕老麦黄”,有人说是“换工做活”,那些单身汉农民却发出“光棍好苦”的感叹。虽有其理一割麦插禾如火如荼,硬是缺少个烧饭煮汤的贤内助,但似乎太俗气了点,与那美妙的声音相去甚远。还是动物学家有独到的见解,为它取了个四声杜鹃的平实却又风趣的名字。说它平实,是那四个音节的鸣声确是无可替代的重要特征;言其风趣,纯粹是我的联想,依稀记得《八声甘州》词中有“潇潇暮雨洒江天”时的杜鹃啼声,七绝中有“子规(杜鹃)声里雨如烟”的描写,所展现的都是一片江南水乡的风光,画面里自然少不了杜鹃繁忙穿梭的身影。而陕南地区除了炎热的夏季,平时难寻难觅。因此每当它从遥远的南方赶来,提醒勤劳的人们赶快“割麦插禾”时,祖祖辈辈的农民便对这位远方来客特别厚爱。
久违了,我的小精灵——杜鹃朋友!移居城市日久,竟不知四时八节与农忙农闲。现在,割麦插禾的呼唤突然出现在耳畔,我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方知农民父老兄弟已进入“四月乡村闲人少,才了桑蚕又插田”的大忙季节了。
推开窗户探视我的久别重逢的朋友,见到的却是浓浓的夜色,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渐渐远去终于杳不可寻。不过并不遣憾,它的啼声已经给我了无限慰藉,仿佛我所在的一方斗室立即扩展开来,凝目处不再是一座灯火阑珊、鼾声隐隐的占城,而是一片广袤无限的原野、青山、绿水、当然也有榴花、黄杏、麦浪和秧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