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雨
独自沿街走,寒风吻脸,猫咬一般利利地疼。远远地,隔着街,有人唤我的乳名,轻轻的,极亲切。抬起头,便见一人挨道边花圃慢慢靠过来,穿肥棉袄,瘦腿裤,戴一顶发黄的黄军帽,袖两只手,光脚丫扑踏着宽松灰棉鞋,边走边扭动肥腰,躲闪前后的自行车,走近了,伸手扶着耷拉的帽耳,嘿嘿地笑,露一口黄牙齿。
当街寒喧一阵,便相跟回家。扑踏扑踏的声响偶尔在身后中断了,回头瞅,他正袖着手,于车流中东张西望地走,帽耳一颠一簸的。粗声唤一句,他便急急地赶来,气喘吁吁地,露一脸讪讪的笑。
进了门,见我换拖鞋,他也忙脱,脱了,光脚丫又黑,又急急地穿上,我看见了,说没事的,不要脱了。他便象领了圣旨,一脸虔诚的笑,轻轻挪步进来,卧沙发里,从怀里摸一只碎花布包放身旁。
妻端过茶来,我介绍说是表叔,妻唤了声表叔,他便眉开眼笑,妻进去了,他凑近我轻声说,这是你媳妇,就象画上画的。我笑了笑,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问他,婶身体还好不?啊!他猛然坐直了身子,你婶住院了,我这次来……就是找你……不,还来看看你们。
怎么了,我问。还不是为了一棵树,那棵树长在咱家和刘贵家的地畔上,你婶说是咱家的,刘贵老婆说是他家的,两婆姨扯不清,就吵了一架,本是婆姨间的闲事,偏偏刘贵却插了手,还把你婶给打伤了。
这事村里管过没,我问。我给村长说,村长推托,他哪敢管呢?刘贵他二舅在乡里当文书哩,没办法,你婶受不了气,只好叫我来找你,咱亲戚里,只有你做官哩,只要你说句话,还不叫他刘贵屁滚尿流。
我……我只是个书生,哪是什么官,我讪笑着望他,可又怕他伤心失望,只好又说,这事我跟领导说说。还说什么哩,你打个电话给乡里,他挪挪屁股说。我苦笑了一下,这事急不得……。那……,沉默了一会,他失望地站起身,那我这就回。刚走几步,又折回来,伸手在碎花布包里掏,一袋小米,一袋柿饼,然后提两角一抖,又一摊红枣,他露一张挤满皱纹的笑脸,这是你婶给你捎的。
叔,你吃了饭再走吧,我和妻尽力挽留他。不了,我坐黑蛋拉煤的车进城的,迟了,车就走了。我只好送他下楼,望着他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匆忙的人群中。
回家翻通讯簿,偶发现高中同学刘君在县政府工作,电话打过去,刘君倒爽快,老同学,尽管放心吧,这么丁点事。
过段时间,二哥进城,说起那件事,说表叔的事处理了,刘贵给表叔赔了二百块钱,表叔张罗着要在秋后好好谢谢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