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陈智胡香
韩城市青年孙清君,三年前被金城区派出所非法拘禁,长达22个月之久,并遭到骇人听闻的折磨与蹂躏,饱受刑讯逼供之苦,落下终身残疾。从孙被抓之日起,孙家亲友开始了坚持不懈的上访,但是,直到今天,孙清君不但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而且,犯法者仍旧逍遥法外。这等警察
事情发生在3年前
“从天而降”的一辆摩托车。为他就此埋下了祸根……
1995年3月18日清晨5点多钟,韩城市木器厂退休工人孙希有起床后,准备出门去晨练,推开院门儿,他发现有两个年轻人正在自家门前摆弄一辆摩托车,便问“你们在这儿干啥?”其中一个人说;“找人。”
一听这话,孙希有便没再多问什么。孙希有吃完早点返回家中时,发现那两个人已不知去向,但摩托车却依旧放在那里。孙希有站在门口高声问隔壁领导赵景镇:“门口的摩托车是谁的?”此时,赵景镇尚未起床,他高声回答着:“不知道。不是我家的。”孙希有不觉有些纳闷儿,便回家叫醒四儿子孙清君。孙希有共生有五于,老四和老五与他同住一个院子。“门外摩托车是谁的?是不是老五昨天去西安骑回来的?”
摆了大半宿夜市的孙清君刚睡着不久,听父亲问自己,便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句:“老五昨天回来时没骑车。”说完,倒头又睡着了。
7点多钟,睡醒的孙清君走出大门,看到门口靠墙的地方果然放着一辆重庆80摩托车。车头向北,车头锁已被撬开,且牌照处有清晰的挂过牌照的痕迹。见此情景,孙清君的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此车定是偷的,偷车人因见天亮了没敢再做进一步的行动而扔在这里的,孙清君急忙将摩托车发动机号码抄了下来,又赶忙到同巷邻居薛梦会、薛兴民等人家里询问,但并未得到任何结果。吃过早饭,孙清到其三哥孙清富开的厂子里去帮忙,见到孙清富后,他将有关摩扎车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孙清富听完后说:“我的一个战友郝军在市公安局刑警队,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吧。”说话间,孙清君在市建行工作的一个朋友正好路经此地,孙清君便将自己拾摩托车一事告诉了他,并让他帮忙打听一下看谁丢车了。
这天下午,孙清富遇到刑警队的郝军,对他说了此事。郝军当时正好要去办事,便约定第二天来推摩托车。
3月19日中午11点左右,刑警郝军来到孙清富的工厂找到孙清君,详细询问了他拾车的经过,让他将摩托车推到刑警队去。当时,孙清君笑着开玩笑说:“那不行,车不能白拾,至少让失主请咱吃一顿。”中午回家吃饭时,孙清君遇到了邻居贾守华,“贾大爷,昨天你那里可有人丢了一辆摩托车?”贾守华说:“没有,昨天晚上我们打麻将打到11点就散了。”这天晚上,孙清君刚将夜市的摊儿摆起,正好遇到在市农行工作的朋友刘仲祥。刘仲祥听说孙清君拾了一辆摩托车后,便说让他骑着玩一玩。孙清君回到家里从邻居薛孟会那里借来一把重庆80车的钥匙,试着将摩托车发动着交给了刘仲祥。
3月20日中午,孙清君到刑警队将写有摩托车发动机号的纸条交给郝军,并说等到晚上一定将摩托车推到刑警队。
这天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有个人找到正在摆夜市的孙清君,对他说:“刘仲祥骑的那个摩托车是我丢的。摩托车是你拾的?我和刘仲祥认识,我从他那里直接骑走吧?”
孙清君说:“我已经给公安局报过案了,现在我不能给你,要给也是公安局给。”那人又等了一会儿,见孙清君真不给他,便走了。到了晚上大约11点多钟,那人又来了,对孙清君说他今天一定要将车推回家。无奈,孙清君对他说:“要推车也得经过公安局。等明天上午咱一起去公安局把事情说一下,你再将车推走,怎么样?”
那人走后不久,大约是夜里11点40分左右,金城区派出所副所长赵勇将孙清君叫到派出所(丢车人与赵勇是乡党)。
赵勇质问孙清君:“你为啥不把车直接交到派出所,而要交到公安局?你和公安局人熟是不?你哥和郝军是战友吧?”面对这样的问话,孙清君惊诧莫名地无可回答。等了一会儿,他见赵勇再不问自己什么事。便转身回家了。
拾到一辆摩托车对任何一个老百姓来说,任何人都不会将车与自身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也不会过多去考虑自己该将这辆摩托车交给哪一级公安机关的哪一个人。然而,对于孙清君来说,这辆摩托车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长达22个月的拘禁,还有对他身体的非人摧残与折磨。
在毒打、凌辱、折磨中、孙清君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渡日如年,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是屈打成招……
1995年3月21日清晨7点多,孙清君刚起床,尚未来得及洗睑,且只穿着一双拖鞋,便被金城派出所的一名干警带到了所里。
孙清君刚一进屋子,迎面便扑上来两个干警,一句话都不说,对着他便是劈头盖脸一顿暴打。立时,孙清君被打得口鼻出血、头晕脑胀,双眼高高肿起无法视物。孙清君大声叫喊着:“我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要打我……”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换来的只是更重的拳脚相加。
大约20多分钟后,两个干警打累了,便又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用一副手铐将孙清君背铐在一根竖着的铁管上,转身走了。孙清君背靠在铁管上,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遭受这样的毒打!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了,朦胧中只见一个干警走了过来,仔细地将他的身上搜查了一遍,并掏走了孙清君袋中装着的559元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再没有人来这所房子,孙清君一边忍受着创伤带给他的剧痛,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他一定要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此毒打。
到了晚上10点多钟,房门终于被人再次打开。孙清君急忙问他:“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铐起来?我到底犯了什么法?”来人不屑一顾地看了他一眼说:“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我告诉你,你想好,想好了就说……”说完,转身走了。
3月22日下午4点多钟,一个干警拿来一页写着字的文件,要孙清君签字。文件是对折过来的,只留有一小块地方,文件上到底写着什么,孙清君一个字也无法看到。孙清君不禁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文件?”干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签你就签。快签!”
孙清君自从头天早晨跟那个干警走后,再未见到他人影,家人等了一夜后,终于无法再等下去,找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所长高慧中盛气凌人地说:“你们住在金城区,拾到摩托后为什么不向金城区派出所报案,倒向刑警队报案?你们说摩托车是拾的就是拾的了?既然哪么会拾,你再给我去拾一辆来。”孙清君的家人一听这话,一边叫着冤枉,一边尽力解释。然而,面对孙家人的再三解释,所长高慧中根本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一挥手说:“你们鬼叫什么?抓错人了,我负责!”高慧中说完,见孙清君的弟弟依旧在据理力争着,便吼叫道:“你再喊,我连你也铐起来。”
在派出所被关押了35个小时的孙清君,“莫名其妙”地签了那份文件后,又被带上警车秘密押送到韩城市英山技校的保卫科。
3月23日凌晨时分,金城区派出所副所长张建荣指示两名干警唐又龙、王曾利脱掉孙清君的外衣,用两副手铐分别铐住的双手,又用两根黄帆布带绑在铐子上,两人各拉紧一端,令孙清君跪下,对他拳打脚踢,逼他交待偷车经过。
孙清君极力分辩道:“如果车真是我偷的,我怎么还会去刑警队报案?我怎么还会四处打听谁丢了车?”但他的解释根本没人听。张建荣指着孙清君的鼻子说:“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喇叭是铜的,锅是铁的!”
张建荣一挥手,让唐又龙和王曾利将孙清君拉到屋外,将两根帆布带子分绑在两株树上,两个干警把绷紧的帆布带子使劲往下压。一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孙清君的全身,他忍不住大声呻吟着说:“车是我偷的。”
干警一听孙清君招供了,便松开手,要他交待偷车的经过。“供”可以屈打成招,但对于“经过”孙清君却不知该怎样回答。他老老实实地说:“头天晚上我和妻子摆夜市卖烤羊肉串,直到半夜才收的摊儿。我半夜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在家临时住着的我亲戚家的孩子,他可以为我做证。摩托车真是我拾的。”
“拾的?你真好运气,为什么我们拾不到摩托?”张建荣又从学校中找来两个人,再次将孙清君绑在两棵树之间,在两根帆布带子上分别插进一只健身用的哑铃,使劲绞动起来。孙清君的胳膊在这绞动中很快便如麻花般拧了起来。
孙清君大声惨叫着。张建荣在他面前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说:“你再喊也不顶事,没有人会听到的,就是把你弄死到这里也没人会知道。”
在这酷刑中孙清君昏迷了过去。
当孙清君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屋里的地上,双手被分别绑在一张连椅的背后。快到中午时,张建荣带着另外几个人又来了,他们把孙清君吊在两米多高的水暖横铁管上,又用一条两米多长的铁链子绑在孙清君悬空的双脚上,再次开始非人的折磨。
张建荣问:“你是怎么将车偷走的?”
张清君无力地分辩道:“车就是我拾的。”
你昨天还说是你偷的,今天又说是拾的,你太不老实了!”张建荣躺在床上,指示另外几个人将铁链子往下踩。铁链一阵相互碰撞、只听骨头关节的“咯咯”声,孙清君又昏死了过去。高高悬挂在暖器管道上的双手,被下坠的力量拉脱了皮,殷红的鲜血顺着胳膊、胸口、下肢流下。
看到孙清君昏死了过去,张建荣又让人用冷水将他泼醒了过来。说,你在哪儿偷的车?他家的大门从哪边儿开?院子里还有什么?”
撕心的剧痛压垮了孙清君的意志,为了少受一点皮肉之苦,他只好胡乱说大门是朝东开着的。但是,他说错了。几个人上前对他就是一顿毒打。孙清君只好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说了个遍。
“撬开锁以后,你把锁摩托车的叉锁扔在哪条路上了?”孙清君闭着眼睛将郊外的几条路都说了个遍。其中一个干警提示道:“是不是扔在某某路口了?”孙清君赶忙说:“是”。
“你是不是踩着墙边的树翻墙顺着木椽溜进他家院子的?”孙清君麻木地回答着是。
“你是不是与刘仲祥一起偷的车?”一听这话,被吊了儿个小时已奄奄一息的孙清君的心里一惊;自己已是屈打成招了,可千万不能再连累朋友!
孙清君的否认激怒了几个干警,他们把孙清君的脚链挂在长椅背上,让他面孔朝地。一个干警找来一根棍子,一边打他,一边说:“姓刘的都承认了你还敢包庇?”
孙清君再一次被屈打成招。
然而,就在这天半夜,干警告诉孙清君:“姓刘的那天晚上在舞厅,有许多人可以做证。”孙清君,赶忙说:“我也有证人,车不是我偷的,真是我拾的。”
孙清君的话刚说完,只见两个人直直向他冲过来,一把将他拷住,面孔朝下压在桌面上。其中的一个,用一根80多公分长的塑料管做鞭子,猛抽他的臀部、腿部。连日车轮战式的毒打与折磨已耗尽了孙清君最后一丝力气,他的嘴只是无助地大张着,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就在这天后半夜,干警将神志昏迷的孙清君从吊着的暖气管道上放下来,捉着他的手在一份不知是什么的材料上签字画押按指印儿。
3月25日夜里10点多钟,张建荣带着王曾利、唐又龙又来了。依旧提一些翻来覆去问过许多遍的问题。孙清君看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干警,无助地说:“车真不是我偷的,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听到孙清君再次为自己的“罪行”“翻案”,王曾利将打火机点燃,一边炙烧着孙清君的左手掌,一边恶狠狠地说:“我再让你翻案!”火舌舔吮着孙清君的手掌,很快,他的手掌就被烧起一个鸡蛋大小的水泡。孙清君只好再次说,车是他偷的。事后,王曾利对孙清君说:“谁要问你的手怎么了,你就说是自己喝水时不小心,让开水给烫了。”
孙清君自从被派出所拘禁,在昼夜毒打逼供的6天里,几个干警竟然没给他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一次,被悬吊着的孙清君苦苦哀求一个干警给他一口水喝,那个干警对他说:“你把偷车的经过说出来,就给你喝。”接着,这名干警开始一句一句教孙清君“说偷车经过”,他说一句孙清君学一句,干警往他的嘴里用水勺灌一口水……
张建荣、唐又龙、王曾利等几个干警害怕孙清君日后翻案上诉,威胁他说:“在交待材料里不许写我们打你了!你只有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是偷的车。不然,我们就是把你弄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就说你是畏罪自杀!”
孙清君的左手腕因长时间的悬空吊挂,再加上长时间的捆绑以及曾有过打火机的炙烤,已化脓溃烂长出了蛆。每一次的吊打,手铐都会深深地陷在皮肉里。尽管如此,每一次毒打之后,干警都要让孙清君将手铐清洗干净,不留一点血迹。
1995年4月6日中午,孙清君被带出黑屋,干警又令他在一份文件上签名。强烈的阳光使孙清君一时看不清文件的内容,他问干警,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干瞥训斥道:“快写你的!”孙清君又一次被迫签了一份文件。签完文件后的孙清君又被秘密地送到了合阳看守所。
从3月21日至4月6日,在这噩梦般的17天里,孙清君终于坚强地活了下来。但是,他的左手却就此残疾了。
时间一天天在过去,韩城电视台也报道了派出所副所长张建荣及其两名干警已投案自首的消息,但直到目前为止,对于孙清君凭白无辜受到的伤害,却无人过问……
孙清君被送到合阳看守所时是秘密进行的,孙家人根本无从得知他的下落。在看守所里,孙清君的伤口因感染而流脓不止。有的犯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乘自己家人来探望时,偷偷地为孙清君转出一封信。孙家的人看到这封信才知道,孙清君已被送去了看守所。
孙清君的父亲带着儿媳、孙子从韩城赶来了,然而,任凭他们说破嘴、流干泪,也终未能见到他们深深为之担忧着的儿子、丈夫、父亲。因为孙清君还没有被最后“定性”。
孙清君在合阳看守所里被关了1年零15天后,在1996年4月20日又被转押到韩城市看守所,一直关到1997年1月6日。孙家人在交了500元钱的押金才被取保释放出来。
面对整个事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孙清君是1995年3月21日被派出所拘禁的,不知为何把他关了1年零4天后,韩城市公安局于1996年3月25日才给市检察院报“提请批准逮捕书”(韩公予发(1996)029号))韩城市检查院因公安局所报材料“盗窃证据不足,不批准逮捕”。随后,公安局又多次补充材料报到检查院,可是被检察院又一次次因“证据不足”驳回。到1996年12月27日经市政法委会议研究,才最后定下“不逮捕人”的决议。然而,这时孙清君已被不明不白地关了22个月之久。
孙清君虽只有中学文化程度,但他生就的心灵手巧,常常自己剪裁一些小孩衣服。被关在合阳看守所后,孙清君在搜集来的材料纸的背后,画下了在英山技校受刑讯折磨时的一幕幕场景(见7月3日《南方周末》第19版头条《刑讯逼供的标本》一文)……
孙清君蒙冤已3年多了,他和他的家人们曾无数次向本地有关部门控告金城区派出所,但令人遗憾的是,至今他尚未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金城区派出所副所长张建荣,干警唐又龙、王曾利已投案自首。此事,韩城电视台曾做过报导。但就在笔者采访中得知:两天前张建荣还在街上跟人下棋……
据悉,孙清君一案已在检察院立案。人们衷心地希望,此事能早一天得到圆满解决。
(图为孙清君刑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