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阳客
不到30岁，即有一缕白发悄悄埋伏在左鬓角的发丛中。至今还记得母亲那惊愕的眼神，唉呀，你也长了白头发？母亲头发就白得早。不知是因为这一遗传，还是由于我们这一代人命运坎坷，华发早生，一脸苍桑，在老三届人中并不乏见。平淡、琐碎的岁月一天天过去。走在大街上，我发现白头发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略”掉了那些代表青春的黑头发），这使我很市侩地获得某种心理平衡。不过近年来，在某些场合，比如参加一些会议，由于肆无忌惮的白发满头乱长，且兀自黑的少，白的多，遂使本人那颗高昂的头，往往“孤家寡人”于雪线之上。尽管会后照集体像时，本人被“尊老”请到前排就坐，却毕竟自知不够格心里不那么自在。更尴尬地是，有的外地朋友不知本人尚五十岁不到，居然什么“老”什么“老”地叫得好不顺溜，使人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好建议对方把那个“老”字挪挪位置，放在鄙姓之前，则本人更乐于接受云云。
但我却一直拒绝染发。其理由如下：一日我不想升官，故无须伪装年轻化；二日无意沾繁荣“娼”盛的光，白发加无钱，自也无机（鸡）可乘；这三嘛，我就是我，本色示人，耻作假冒商品也。其实，以上只是笑谈而已。说穿了，我拒绝染发的理由十分简单，即懒得染发也。这一懒，便懒到本人的本命年。屈指算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已整整四十八年了。那天双休日，刚刚在街上焗了油，变得虽非红颜却一头乌发的妻子拿出一瓶染发剂，说给你也染染。我答曰好吧。妻反倒不信地怪眼视我。我咧嘴一笑道，染染（发）也好，起码使年轻领导方便于领导，不会由于我这个下级一头白发搞得人家不好意思。于是我洗了头。妻亦乳胶手套、染发剂、梳子还有毛巾地全部武装，很专业地围着我忙乎起来。女人就是女人，潜意识中有一种天生的母性意识。当我遵令俯首贴耳大孩子般听任妻子指拨时，我分明感觉到这种母性意识，使妻子瞬间进入一种呵护的温柔乃至慈祥的角色。洗发剂在她掌心螺旋状隆起，复被细细揉开，揉匀，这才小心涂抹到我的头发上。有什么感觉？妻问。头皮有些灼‘热。我答。都这样的不过有人过敏，有人不过敏，你没染过，如不行，咱就不染了……这么絮叨着，妻灵动的十指深入到我发间，不，灵魂的角角落落。满头涌起白沫。白沫中有一双母性的手在揉，在搓……
我忽然后悔没有早点染发。不为别的，单就为了享受，体味这种女人的母性之揉搓，以及缘此产生的浑身熨帖和满心宁静，亦值呀！人说夫妻感情也需要培养。如是，哪位男人毛若不顺，在下劝阁下不妨请老婆替你染发一回，保你毛顺，且揉去浮躁搓去杂念哩！第一道工序完成之后，按说明书待其化学合成20分钟后，又被妻子把头按在清水中一连洗了几次，再看镜中的鄙人，满头不驯的乌发，一甩，竟有久违的青春光泽贼亮贼亮！明知道白发还是白发，却又真真切切地感到一种年轻的心情。年轻心情，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