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峻涛
走人渭北旱塬上的农村,就会发现家家庭院或明或暗的地方,掘有一口井窖,有的还掘有二至三口。这些井窖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口小,肚大,呈葫芦型,容量不等,多则盛水几十方,少则十来方。水不是地下冒出的,而是天上的雨水。所以,严格地说这不是井,应该叫它水窖,或者蓄水池。
生活在旱塬上的人们,都是吃窖里的雨水长大的。每逢雨天,家家都无比欢欣,大人小孩一脸兴奋,看那雨水顺着水道潺潺流入自家的窖内,待雨停后,还忍不住要揭开窖盖,看一看收了几方水,末了咂渍着嘴,脸就象涟漪般喜悦地绽开了。这时候可以奢侈一下,洗洗堆积的赃衣服,擦擦汗腥的身子。若是几个月不下雨,家家都有点慌了,一天几次揭窖盖,看看还有多少水,还能维持多长时日,脸上就多了一层担忧,一份吝啬。不管有雨无雨,窖里的水是有限的,水也就显得金贵。来了客人,打一盆洗脸水,先让客人洗,待客人洗完,端于一边自家人围在一起洗,这时水已经黑汪汪了,却不倒,拿来抹布涮涮,将屋里物什擦拭一遍,然后再将赃水倒入院中的树下,或者花坛里。做饭时,洗过菜的水不能倒,待吃过饭,篦掉泥巴,倒入锅内刷锅洗碗,然后将恶水端着去喂猪,一点是不能浪费的。洗衣服自然不能用自家的窖水,等赃衣服积攒多了,有沟的地方就到沟里的小溪里去洗,没沟没溪的地方就跑到村里公用的旱涝池去洗。逢到箍窖盖房,先尽早涝池水用,实在没办法了才动用自家的窖水。
旱塬上的人们对水是极端崇拜的,这种吃水用水的方式起于何年何月不得而知,但一代又一代就这么延续下来了,一代又一代也就这么成长起来了,不乏体壮剽悍的大汉,也出脱水灵嫩白的女子。天还是这方天,地还是这片地,水还是这窖水,人却依然盖房筑屋,依然娶妻生子,依然劳作不息,依然没有嫌弃它。水的金贵,就使人对水倍加节约,俭朴的生活又培育出淳厚的民风民情,塑造了朴实无华的性格。如果你以客人的身份走人这普通的农家,那么第一盆洗脸的清水必定属于你,第一碗饭必定端于你的面前。尽管窖里的水已经不多,主人总是笑着对你说,用吧用吧,窖里的水还多着哩。此时你就会感叹,旱塬上的井窖,它不再盛的是水,它盛满了热情,盛满了淳厚,盛满了生命的琼浆玉液……
当土地贫瘠得连一滴水都没有时,水就成为固守土地的井窖,井窖就成为一种生命之泉,人们对水的崇拜就表现为一种水的仁义,水的道德,一种朴实无华的精神。于是,这片土地上依然生长着俏男俊女,生长着花草树木,生长着和水一样金贵的浓烈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