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王士廉
母亲用双手缝制的衣服，千针万线地穿过了我们兄妹四个的幼年和少年时代。十几年前，一场工伤事故，母亲的左手食指被截去半指，然后母亲以此为由，提前病退，给了哥哥就业的机会。退了休的母亲掂着两百多元的退休金，寻思着将来的娶媳妇嫁闺女，便没在家闲着，揽了一个扫街道的活儿。母亲很快又在给她的孙子们缝衣服了。母亲用断过指的手缝的衣服，在她的孙子们身上，也越穿越短。老了的母亲依然每天要抡扫把扫那条她扫了十几年的变化日新月异的街道。早就没谁要婚要嫁了，可母亲总说：她的手闲不住。
我在家里最小、最懒、最笨，依赖母亲也最多。还在我怀孕时，母亲便里的，外的，大的，小的，厚的，薄的各种衣服做了好些，生下孩子后，我只适时地买些布和棉花给母亲，我的儿子便春夏秋冬冷暖无忧。母亲还常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剪法和做法，令好多年轻的妈妈们颇是羡慕。
还在母亲给儿子的“见面礼”包里，有一件大红绸子棉袄。袄的针脚很细，连纽结都是很细致很繁琐的菊花盘扣（母亲曾一心期盼得个孙女，最终还是满堂儿孙）。儿子四岁母亲为他穿红袄时说：外婆以后做不了绸子棉袄了，你要爱惜着穿哟！猴似的儿子摸爬滚打了个把月，袄的领口和袖边便污脏了，我和母亲说：拆洗一下吧。母亲向我摊开了她的两手。
母亲的手粗糙，生涩，青筋暴张，左手的断指和虎口处，有几道深而阔的裂口，口里隐出淡红色的血肉。我逃也似地跑走了，我一边流泪，一边咒骂着自己，然后掏尽身上的口袋，我对药店里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姐说：治皮肤干燥，手脚皲裂的药膏，每样都要。
母亲总是数落我指靠她太多，说以后没娘了我该怎么办，那我现在情愿出卖我做女儿的全部孝心，倘能换回母亲的双手如初！因为有着母亲永远的温暖，便即使是月黑风高，也不会冻着。
六十岁的，属虎的母亲倔强地仍坚持每天披星而起抡扫把扫街道，她说她还能干动，她闲着难受；她说她为我们料不及这世间的炎凉冷暖，她只想我们回家的时候，在娘的家里吃饱，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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