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乾坤
三年前,慨叹于成语“半壁江山”的谬种流传,我曾写了篇《“半壁江山”发隐》的杂文,援引辞书,以正其义,说明它实在是指国土沦丧大半的残局。满以为如此这般,便可挽狂澜于既倒,使同胞犹知钱可通神一样,知道“半壁江山”的真正内涵。可后来呢?知否知否,却见用法依旧,它还是被某些人洋洋自得地以简单的“一半”之意阐释,且常被大众传媒尊而拥之,诸如“全国乡镇企业排座次,江苏山东占据半壁江山”之类,至今仍在安富尊荣。随之又想,凭借权力的虎威,那么多的红头文件尚且“话一句耳”,管不了什么,怎承望一篇杂文能正了视听。
由此可见习惯势力之一斑,它直是以不变来应万变,我行我素,以讹传讹,错而难改。就象对这“半壁江山”,非要将其装扮成美人儿,它就可以过什么瘾似的,要不然,却为何招致了频频的轻狂?
列宁是将“风俗”和“习惯”都包括在“文化”之内的,并且以为改革这些,很为困难,我们某些文化人的行为,不正是为之作注了么?
因之这“半壁江山”,被抬到了吓人的高度,时时出现在传媒的正面报道中,几成尾大不掉之势,恰似那些假丑恶的东西,为害已烈,可在社会上一旦习惯成了自然,却是改也难的。
所以形成的此种劣习,有意无意间,害了多少好事。宋曾以道学替金元治心,明曾以党狱替清钳口,治之和钳,初或不觉,后来即使有悟,惜已成了故常,结果被后朝取而代之。民元之后十年,即一九二二年,胡适见到溥仪,有人问他们如何称呼,胡博士说:“他叫我先生,我叫他皇上。”可见说顺了嘴,也会情不自禁的。
此类实证,且不必远征前朝,俯拾近例即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的讥言,就是人民对提拔官员错误的一种直白,可要叫秉权者改掉,谈何容易。对于政事,肉食者谋之,似是中国的老例,可不少时候,他们中的某些人却是尸位素餐,非但未能远谋,且一个愚蠢的举动,多少民之膏血便付之东流,还不是被视作儿戏,如无事人一般,依然的熊掌与鱼兼而得之。故尔无论世态如何翻覆,“官本位”总是难以摇撼的,如其不然,仕途因何永远的炙手可热?
因而常常看见:下岗者,多百姓而少领导,有“理”者,多头头而少群众;沾公家边的单位,穷寺却多有富方丈,农民的负担,总有人增添加重的筹码。这是天经地义,难以动摇的。今年长江水灾,可谓触目惊心,大水刚退,武汉就见了围湖营造赚钱场所,四川又见了砍伐森林。腐败猖獗,贿赂风行,浮夸风嚣然尘上,佞谄者适然得宠,一言一蔽之:惯了。
这一“惯”就不得了,它确在一方面“惯”出了僵化的定势思维,“惯”出了僵死的教条,自然,也“惯”出了欺世的名号。明明是做官当老爷,偏偏自命为“公仆”,明明是平而庸之,偏又赚得了极美的名号,明明是危乎殆哉,偏要歌舞升平。即如“半壁江山”,明明是国土沦丧的悲哀,谁知却被人充当了尤物,招而摇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可实在不敢说它就是吉兆。
这便教人不由得忧从中来,至而慨叹的。词曰:宁可铸成大错,改正却属艰难,习惯浑得如此,呜呼“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