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安
一
由北京电视艺术中心发行的20集纪实电视剧《天伦审判》在西安电视台35频道播映后，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据介绍，在西安电视台35频道播出节目预告和片花后，与剧中人有关的王桂林等就寻到了电视台，要求停播。被拒绝后，她们又寻到某报进行哭诉，“声讨”该剧的编剧、执行制片林宇。王桂林的说法经该报披露后，当地的一些媒体也纷纷介入，《天》剧遂形成人们的议论热点，该电视剧也成为西安人的收视热点。
这部电视剧是由西安电影制片厂录音录像出版社根据发生在本地的一个真实案例而摄制的。
1996年6月20日，正值“严打”时期，在西安有名的理工科大学西北工业大学发生了一起残酷的血案：67岁的退休老教授、留苏副博士王玉荣用斧头砍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唯一的小孙子，随后自杀未遂。人们在对这起血案震惊的同时，不由得思索：这个老知识分子为什么要杀妻灭孙？
在杀人现场，发现了王玉荣写给其五妹王桂林的一封遗书，内中有给母亲的一段话：“……我已决心带着孙子先走。人生太痛苦了，我不忍心让他再受这样的痛苦。我也让孙安秀（即王玉荣的老伴——编者）走，和她彻底了结这46年的恩恩怨怨。儿子不孝，儿子没有让您过一天安生、舒心的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孙安秀一手造成的！儿子衷心祝愿您健康长寿。在您百年之日，儿会带着孙子在阴间迎候您老人家……”
据被捕后的王玉荣交待，他杀妻是因为孙安秀对自己95岁的老母亲不孝。但是，他为什么又要杀自己唯一的孙子王晶呢？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在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即将公开审理此案之际，王玉荣的3个儿女和王桂林找到了许小平律师，请求他为杀亲凶手辩护。
许小平仔细阅读了案卷后，于10月16日向法院提出书面申请，请求对王玉荣的精神状态进行司法鉴定，以期对他杀孙行为做出合理的排除——看他有没有精神障碍。
10月20日，许小平又向法院发出了要王玉荣的老同学，老同事王某出庭作证的申请书。
10月23日，法院公开开庭审理王玉荣故意杀人案。在检察官宣读过起诉书后，许小平做了辩护发言。
王某在法庭上作证说，王玉荣对老母亲的孝心遭到了妻子40年的发难。王母在50年代初即遭到孙安秀的毒打，婆媳关系越来越紧张，直至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90高龄的老太太无法在儿子家生活，只好由女儿接走。于是，王玉荣陷入了无限的痛苦之中……
所有这些要求对王玉荣免除死刑的理由，法院都没有采纳，法院认为，被告人王玉荣目无国法，因家庭矛盾竟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杀妻灭孙，构成故意杀人罪，被告人和辩护人的辩护理由不能成立，应予驱回，对王玉荣应依法判处死刑。唯西安市精神卫生中心司法精神医学鉴定书结论：王玉荣患有情感性精神障碍、抑郁发作，实施杀人行为时，有限定责任能力，故在量刑时应予以从轻判处。法院判决：王玉荣犯故意杀人罪，判处
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后，王玉荣没有上诉，检察院也没有提起抗诉。
二
笔者在看过《天伦审判》后，对过去由于某些传媒的片面宣传印在脑海里的“慈母——孝子——恶妇”模式产生了怀疑。而且，笔者坚决相信，有同感的观众不在少数。《天伦审判》为什么要否定这个模式呢？记者采访林宇时提出了这个问题。
林宇回答，刚开始我们准备拍这部电视剧时，也受舆论的影响，准备拍出王玉荣杀亲的“合理性”。但是，在搜集素材的过程中，我们听到了孙安秀的亲人和她的同事、好友的一些说法，改变了我们的创作思路。我们在深入采访后认为，王玉荣的家庭矛盾与一般家庭的婆媳矛盾并没有什么不同。尤其是我们注意到了，孙安秀作为一位不错的女人，性格直爽、乐于助人、家庭内外很有人缘。她文化程度不高，但工作责任心强，泼辣能干，退休后又被原单位返聘。儿子们认为她是一个好母亲，有什么事都愿找她说。家里3个儿女的工作、恋爱、结婚生子，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孙安秀对王家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唯一不足的是，孙安秀脾气不好，性格急躁，但她又是那种有口无心的人，一阵暴风雨后就天晴了。至于她和婆婆之间的关系，仅仅只是“冷战”而已，没有什么具体的“虐待”行为。
既然这样，王玉荣为什么要杀妻呢？这就要谈到法院的那个判决了。林宇说，法院认定王玉荣患有情感性精神障碍、抑郁发作，实施杀人行为时，有限定责任能力。于是，自然这个判决将我们的目光引向了像王玉荣这样的精神病患者。可惜，人们对此却认识不足，往往在酿成悲剧后还莫衷一是，众说纷纭。
林宇质问说，难道就因为孙安秀已经长眠在地下了，我们就可以朝她身上泼污水吗？那些对天真单纯的王晶进行责难的言辞，更是有损人类的良知。
三
据当地传媒披露，为《天》剧播映王桂林等人首先发难。她们认为，林宇对自己用了欺骗、哄骗和引诱的手段，使自己全家7个家庭三代人都陷入了一个精心制造好的圈套。
王玉荣的儿子在电话里告诉笔者，林宇想用他们家的痛苦赚钱。他们是被逼着拍了这部电视剧的。
王玉荣所在的西北工业大学对此反应也十分强烈，认为电视剧损害了本校的名誉，丑化了知识分子的形象，要求停播《天》剧。
以高收视率播出《天》剧的西安电视二台对此反应始料未及。他们解释说：《天》剧的手续合法，不存在问题。《天》剧在杭州等地也已播映，而且据说从明年一月起，全国各省的卫视台都将陆续播出。北京电视艺术中心在回答记者的提问时说，截至目前，我们还没有接到要我们停止发行和播映的通知。
针对王桂林等人的指责，林宇不否认刚开始确实认为王玉荣杀亲是一个“慈母孝子恶妇”的故事。林宇告诉记者，王桂林口口声声说我们欺骗了她，可能吗？她明知我们是在拍一个纪实性的电视剧，在剧组采访时她又以真实的姓名和身分出现。因为该剧是同期录音，不可能对摄制过的镜头重新配音对口型，所以拍完后打字幕时对个别人用的是真名实姓。希望不要因为我们给了死者一丝同情，给了事实应有的尊重，就翻脸给我们编段子。
针对西北工业大学的说法，林宇觉得好笑。我们党揭露了腐败，能说损害了我们党的名誉吗？北京市揭露了陈希同，就能说是歪曲党的形象吗？采取抡棍子、扣帽子的态度来对待文艺作品，那是过去极左思潮横行时期的事，如今早已吃不开了。
不管怎么说，《天伦审判》引起了大家对老人问题、家庭问题和残障的情感性精神障碍患者的关注，是一件好事。当然，这场风波也引起了大家对诸多问题的思考。
宝鸡县新街乡官村千年古槐 图/晏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