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文/曲明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二十岁出头,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因为不甘心做一辈子车工,有一天便突发奇想,只身闯了趟省电台,结果,遇到了丁涛。
这件事现在想来挺不可思议,但那时的我确实是满心执着。所以,当省电台那位很负责任的卫兵将我拦在门外,我并没有因为他的脸色而退却,只管不屈不挠地诉说着我的来意。正不可开交时,一位中年人路过此地,他个头不高,微微有些发胖,戴一顶鸭舌帽,最突出的是他的鼻子,挺大挺厚实的那种,极易使人的目光在那里聚焦。
中年人大概听清了我的来意,饶有兴致地问:你想当播音员?我点点头,又补充道:我想请省台的老师鉴定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条件——这句话于我已经是很谦虚了。那时的我竟狂傲地认为,只要我一亮嗓子,肯定会语惊四座的。
后来,我被中年人带到了北楼一间办公室里。在简单地问过我一些情况之后,他顺手拿起桌上一份报纸,指着上面一篇文章对我说:你准备一下,五分钟后读给我听。
那是一篇关于毛主席五卷发行的消息,全文总共二百多字。我很快便准备完毕,又很快以想象中的播音姿态读完了全文。然后,很自信地望着中年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中年人沉吟了片刻,大概是怕挫伤了我的积极性,字斟句酌地为我下着评语:你的嗓音条件不错。不过,要想当一名好播音员,光凭嗓子还不行,这里面有很多的学问和讲究,比如断句,比如发音,你的个别字发音不准
听得出来,虽然措词婉转,但无疑已宣布了我的“死刑”。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性格中那股拗劲,又促使我对中年人说:老师,这一类文章平时我没练过,再耽误您几分钟,我朗诵一首诗吧?
中年人微微一笑,十分赞许地说:好,你这股劲头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嘛,怎么能随便认输呢?
不知是他的鼓励起了作用,还是朗诵本来就是我的拿手戏,我的一首贺敬之的《雷锋之歌》,竟赢得了中年人的掌声,并频频点着头说:好,很有味道……
一首诗朗诵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丢掉了刚来时的拘谨,大胆地请教着播音方面的问题,我们象老朋友似的,一直聊了很久。最后,中年人看了看表说:很抱歉,四点我要录音。说着,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指着南边那栋楼说:我住在那栋楼的X单元X号,我叫丁涛,欢迎你以后常来……
一听到“丁涛”两个字,我一下子惊呆了,那是实实在在的激动,我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和蔼可亲和我聊天的人,竟是著名播音员丁涛!那么本色,那么平实,象师长,更象一位慈祥的长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省电台的,那种感觉一直持续了很久。认识丁涛,也使我认识了自己,而丁涛的教勉,则让我更清醒地面对我生命中的每一次选择。前些年从报纸上看到丁涛去世的消息,我曾虔诚地为这位好人送上了一位普通听众的哀思。
如今,我算是一名非专业序列的电视工作者,每当我伏在案前,或者扛起机器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丁涛,想起这位本色、平实的长辈和老师,我会尽自己所能,认认真真地对待我所干的每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