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祖笙
许是为排遣旅途的寂寞，在返乡的途中，他向我聊起了自己略带传奇色彩的经历。
他早先在一家工厂上班，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到身边不少人做生意发了财，他按捺不住，想停薪留职去捞世界，厂里不准，他头脑一热辞了职。
他跟着一位表叔贩运海产品，捣鼓年余，净赚了万余元。1989年，大家的工资还不高，在他居住的那幢楼里，他俨然已是大款了。他很有些自得。
有一次他去宾馆送海鲜，亲眼目睹了一件事，顿时生出了强烈的自卑感。那宾馆的门口停着两部私家车。一位车主的小孩见另一部车漂亮，就好奇地用手去摸，正碰上车主从宾馆内出来，小孩被骂得瑟瑟发抖。小孩的父亲大怒，竟操起一块砖头，把那车子的挡风玻璃给砸了，然后从手提箱里抓出几捆百元面额的钞票朝对方掼去，拍了拍手，带着小孩扬长而去。
他看得目瞪口呆。这一瞬，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他发誓要赚更多的钱，要活得像那位砸车窗玻璃的车主一样“潇洒”。
他像一个饥饿而又疯狂的猛兽，再顾不上法律、道义和良心，只要能够来钱，他什么都敢干，他赌博、造假、走私，腰包很快鼓了起来，但过得并不安宁，生怕公安机关有一天会找上门来。他决定做上一笔大买卖，然后金盆洗手。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两个自称是做假钞生意的陌生人。当他得知对方手里有大批极难辨出的假钞，并愿以1：7的比例进行兑换时，他两眼放光，把两个生死之交一块叫上，带了所有的现金跟陌生人去荒无人烟的海岛上提货。
小舢板划了将近一天，终于到了他们要去的那座孤岛。上岸后，陌生人马上露出了狰狞的面目，用枪顶着他们的脑壳，要他们把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原来贩卖假钞是假，把他们诱骗到此洗劫是真。劫匪抢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现金，然后划着小舢板一走了之。
他和朋友在荒岛上餐风宿露熬了三天，总算有渔船从荒岛旁经过，他们挥舞着衬衫拼命呼叫，最后终于得救了。登上渔船后，船老大给他们送来了一些干粮和白酒。他悔恨交加，嚎啕大哭。三个男子汉后来一路要饭回到了家乡。
从那以后，他开始安安份份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说：“哪怕是糠咽菜，也再不赚那些黑心钱，提心吊胆的，怕了！”他介绍说，他现在开了间小店，生活虽谈不上富足，但过得非常踏实。后来，他觉着困，就那样在疾驰的货车上倒头就睡，一小会儿便鼾声如雷。我和开车的师傅都挺羡慕他的能睡。
车窗外万家灯火。有道是买得来床铺不一定买得来睡眠，又有谁知道，在这样的夜里，有多少人无法成眠呢？钱买得来许多东西，却很难买得到心灵的安宁。
车途经他的家乡时，他卸下了自己的货物，很快活地走了。祝他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