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星
一提起格律体诗词，人们就想起它的地位问题，其实那是一个纯粹的学术之争，实践证明，格律诗词这种形式在今天仍然是可以具有生命力的，关键看怎么写，或者写什么。
弓保安的词集《柔肠词》便是成功的实践者。弓保安，老三届毕业生，下乡插队，招工当工人，后进大学中文系学习，现任某出版社副总编辑。60年代开始在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作品，从80年代末至今，先后出版小说散文集、古诗词注释、今译凡十一种。初看《柔肠词》，我大为惊异：他竟也写起诗词，并敢于出一本词集！待读完全书，我终于理解了：因为长期浸淫于词的研究注释、翻译，他对词这种形式可谓烂熟于心，在表达自己感情时必然选择了它。
《柔肠词》所收词二百零二首，都是为一人一事而发，这个人就是弓保安的爱人杨桂娥女士，一事就是杨桂娥1996年以来的病，一个主题就是弓保安对杨桂娥的恩爱和感情。比起弓保安来，从植棉能手到售书员的杨桂娥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她与弓保安的爱情经历也是带有历史特点模式化的：先是当公社材料员的弓保安对植棉能手的倾慕，后是长期断绝音信，再是老领导无意中的介绍，结婚，两地分居，思念、聚首，然后是相敬相爱的夫妻家庭生活。然而在弓保安词中这种一代人模式化的人生经历，却化为十分美丽动人的心灵情感经历，杨桂娥这个普通的职业妇女却成为品格高洁的美丽动人的女性形象，我们从词人所提供的种种细节中所受到的冲击和感染，一点也不亚于一部写人物的长篇小说。《柔肠词》的审美价值以及它艺术上的出新之处，不仅在于作者对词这种表达个人情感的传统文体应用的纯整自然，表达心灵情感的优美动人，而还在于全书，包括序和后记，共同完成了一个美好的爱情叙述，塑造了一个集各种美德于一身的传统妇女形象。面对她你不由得要想起千千万万的母亲，千千万万的妻子，想起她们的温柔、贤慧、无私和奉献，她们带给人间的至大无极的爱。
从一定意义上说，《柔肠词》不仅是一部词集，还是一部联缀起来的爱情叙事诗，它所记录的是今天的一对中年夫妻坎坷起伏、矢志不渝的爱情传奇。他对妻子年轻时候是爱，中年以后又加上了恩，这种恩爱之情在平静的日常生活中可能湮没不名，在妻子患病以后终于集中爆发出来，光芒四射，感人泣下：“梦里情悲，醒来肠断，黑明昼夜愁相伴。恨天不解医妻疾，却将冰冷招人怨。”（《踏莎行》）“遇雨肢沉，遇阴烦躁，日日盼骄阳”。“阴天风冷，冷风可恨，阵阵冷心头”。正是这种知冷知热、感同身受的关心和爱护，鼓起妻的生存欲望、康复欲望，当看到了妻竟然有了学画的要求之后，词人写道：“绿叶配白花，情调奇佳。见妻画稿喜无涯。顿觉风清天地亮，福至吾家”。
（《浪淘沙》之四）欣喜欢跃之情，备现备至。
这是在物欲横流，人欲泛滥，责任和承诺轻如鸿毛，忠贞的爱情被性、感情刺激、利益选择压迫得苟延残喘的当儿，保安的心灵和情感，他对杨桂娥的坚贞不渝，作为一种诗歌文本，远远超出了个人、家庭的范围，它成为一种对滔滔世俗坚定不移的抵抗，成为一种文化人对自己精神和心灵的坚守。
保安具有很高的词赋修养。对于保安词，我是把它们当作各种不同的语体来欣赏的，也觉出了其中很高的艺术价值：“小雨霏霏舞轻柔，楼顶水滴流。淋湿花草，淋湿绿树，淋遍层楼。微风细雨全凉透，吹动树梢头。倚楼伤己，还愁风雨，又为花愁。”
（《眼儿媚》之一）
象这样情境交融，寓无尽的忧伤于凄清缠绵的自然的诗，在词集中真是俯拾皆是，除了“楼顶”二字露出当代都市风味以外，其他完全可同古词家名作媲美。
保安词完全是对人物心灵和情绪的真实捕捉和坦露，清新自然，充分的口语化，绝没有引经据典的卖弄，也很少有以词害意的生硬。口语化而又不犯词律，明白如话而又深含诗意，“看似平常最奇崛”，这是真诗，也是诗词的化境。
弓保安不是以词装扮自己学问的华衮的，也不是以词换钱花、换饭吃的，他是真真正正的以词达诚、以词表意的，有感而发，有情可抒，这才是《柔肠词》之所以动人的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