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钟哲
许是平生喜读报纸的缘故，我对与报纸有关的事情格外关注，比如卖报。当然，这里还有一个潜在的想法——报上刊登的招聘报纸发行员的启事，也曾让我为下岗以后的再就业怦然心动。以上原因，便使我对“卖报族”关心有加。
于是，就有了我对他们的自由采访。
A君：你问我为什么卖报？你以为我喜欢穿上标志服穿行于市？实话对你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以前在一家中型企业上班，丈夫也是这个厂的技术干部。我先在车间当工人，后来到办公室做后勤，前年机关精减人员，第一批就摊上了我。回车间吧，车间也开工不足，许多人闲着没事，可到社会上去，我能干什么？一个文凭，一个年龄，把你限得死死的，后来听说报社自办发行，需要卖报的，就干起了这个营业。
至于说效益，凑凑合合吧，比上班不拿奖金还强一点。我以前从不看报纸，现在却希望读报的越多越好，为什么？读的人多买的人就多呗。
W君：你大概也会唱那首《卖报歌》吧！“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大雨满街跑，走不好，滑一跤，满身的泥水惹人笑……”要问我卖报纸的酸甜苦辣，我就想起了这首歌。
我说的是不是有些凄凉？但要说辛苦的程度，我感觉我这“报叔”和“报童”心是相通的。
就说卖报，每天领到报纸，就往地盘（发行区域）赶。不停地转，不停地喊，虽说卖不了可以退回去，但卖的少你也没挣下么，所以我就希望多批多卖。可这个行业如今竞争激烈，报纸与报纸，卖报的与卖报的，都在竞争。你说你的报纸再好，也有不买帐的，而有的报纸不咋的，我都不爱看，可还有人要，真是琢磨不透。再就是卖报的人太多，你瞅这一片，有多少个卖报的！所以没办法，还得不停地走，不停地叫，刚开始那阵，真是口干舌燥啊！
说来你别见笑，这大街上一溜一溜的汽车，司机没有不讨厌红灯的，可我们就盼红灯亮，一亮红灯，车子一停，我们就赶紧兜售，巴不得多亮一会，省得又往旁边路口挤。但往往车里人连瞅都不瞅我们一眼，还让我们吸了不少尾气。
自然也有高兴的时候。有一次，一个人来买报，开口就要20份。我说你要这么多干啥？他说这上边有他的文章。我就纳闷：自己掏钱看自己写的文章，何苦来哉，后来一想，文人爱说文章是自己的孩子，他这大概是看自己的娃亲哩！所以我就想，我要是能知道作者的地址该多好，上门服务，说不定能多卖些呢！
J君：这事（卖报）光荣？！你不用给我灌“米汤”。我没准比你说的还美呢？——传播精神文明呀！扩大党报发行呀！但报上乱七八糟的事你能说没有？明说吧，越是稀奇古怪的事，越能吸引读者，就说我这份《XX报》人为啥爱看，就是怪事多，奇事多，越是古儿八怪，越是有人喜欢，这就是猎奇心理。
我也念过几天书。我卖报，因为它是我谋生的手段，我现在还达不到把劳动仅仅看成是一种乐趣，——你也做不到吧？所以我也不管报上登什么，那不是我的责任，反正能卖出去，我就高兴。
H君：我是个学生，利用节假日和没课时出来卖报。生活因素是一个方面，主要是看我对未来社会的适应能力。我是学新闻的，这事对我有刺激。刚干时不适应，喊不出口，想见人又怕见人，后来心一横，豁出去了，也就这回事了。这事对我还有一个好处，拿到报时先可以浏览一下，不掏钱订了份报纸，但就是太紧张，对学习多少有些影响。
以上，是我对我的几位采访对象的实话实录。当然，我不敢说他（她）们能代表这个日渐庞大的职业的整体面貌，但至少可以管中窥豹地透视其中一部分人的心态。我还碰到过几位口若悬河、伶牙俐齿的卖报者，他们堪称这一职业锻造出来的报林高手。一次我在古城喧闹的大车站广场的一辆中巴上等待发车，一位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上车来，他先用犀利的目光一扫车厢，接着就滔滔不绝地开口说道：
朋友们：旅途辛苦了！你想知道天下大事吗？你想先睹为快吗？请朝我这里看——这是一张彩色报纸，省城印不了，飞机刚运到，不看不知道，一看不睡觉。朋友们，改革了，开放了，不看报纸不行了，一份报纸一块钱，花上一块穷不了。朋友们，看一看，小伙爱看林青霞，姑娘爱看周润发。看看世纪贼王张志强命断黄泉，看看美国总统克林顿绯闻审判，再看看三个男的怎样变成女的，改革家如何成了巨骗……
大概是他带有幽默的宣传煽起了乘客的阅读欲，一会功夫，就有几个人慷慨解囊。我看是一份以前未见过的报纸，也掏钱买了一张，等车开后，翻开看看，却根本没有他说的内容，再一看日期，竟还是一个月前的报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