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月寒
城市光洁的道路磨亮了猛子的眼睛,他学会了根据穿着眼神表情等特征上前揽客,出租车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但他每天勿忘两道功课:接送妻子阿莲上班下班。累了一天,坐在自家车上,阿莲倚在绵软的靠背上,享受着特别服务。她瞅了瞅街上的人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富的穷的,都从窗外倏忽而过。这就是城市的风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领域舞蹈,并乐此不疲。回头瞧猛子,凝神专注,把车开的又平又稳。阿莲突然有了交谈的兴趣,问:你现在关心的人是车上的人还是街上的?心上的。猛子头也不偏的回答。阿莲挺起脖子,在猛子的大腿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猛子嗷叫了一声,车头打了个摆又回复正常。嗷叫也是一种城市对话,阿莲始终这样认为。
城在变,城市的人也在变。仅一年光景,上街打的已成为这座城市的时尚,猛子的生意火爆爆的。深夜归来,把花花绿绿的钞票塞进抽屉,猛子就歪斜着倒进自己的梦里。夜里听见啜泣声滴滴嗒嗒,猛子醒了,见阿莲泪眼模糊,他心疼起来,就伸手扳阿莲的肩。有了红头魔女(出租车),还理我干啥?她白生生的臂膀甩了一下。猛子知道这段时间光顾挣钱,冷落了可人,就哄她高兴:钞票跟方向盘转,方向盘跟我的手转,我的手跟你的嘴转,有啥宣示,奴才听令。说着在被窝里作匍匐状。阿莲说:好坏的土财主。顺手拉猛子躺下,她头一歪,埋伏在男人的臂弯里。
啜泣声没了,阿莲的手在猛子的掌心揉搓,慢慢向自己的腹部牵引。女人的腹部不是方向盘,猛子感觉不到什么。我这里高了,是不是瘤子?阿莲提示。猛子一听急了,翻过身坐起说:疼不?快上医院查查。说着要掀被子。阿莲抓紧被角不放,羞赧的说:疼,还有响声呢。我摸摸看,猛子将手再次移至阿莲隆起的腹部,很快感觉到一种生命的跃动,或者发动机的突突声。只要活塞运动,发动机就会突突响起。猛子恍然大悟,他抱紧阿莲柔软的身子不放,犹如拥抱这座城市。孩子,你就快成为新一代城市移民了,猛子感叹不已。自己种过地当过兵,被劳教过现在又当的哥,灰头灰脸在社会上混,如今清水洗尘,踏实的工作和生活也是一种开始,他要孩子光光鲜鲜的来到这个世界。自那晚起,猛子的手再也没有离开阿莲那座浑圆的山,有时还感受到儿子小腿的蹬击声如阵阵击鼓,而阿莲却大汗淋漓,双手拍打床沿,幸福得叫苦连天。
当猛子拥有第二台车时,他也同样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虎子的降生无论对猛子或者阿莲,都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一切表明,猛子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了。他的生活曾有过疤痕,小心翼翼地来到城市,只求一口粗饭混住身子,没想到有了城市的妻子和城市的儿子,仿佛皇后喜得贵子,为固宠希荣、母仪天下攒下了资本。得认真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想法在猛子的心中油然而生,他甚至想拨打市长热线电话,关于城市的公厕问题提些建议。
他又接了三台车,只得请昔日的战友们为他掌盘,猛子的事弄大了。有天他对阿莲说:干脆再休一年产假,好看咱们的儿子。你把我当成保姆了,阿莲嘴一撇:有钱了就这样对待糟糠之妻。猛子说:我是让你好好休息,过舒坦日子。阿莲捶着腰说:都粗成啥了,还休息?那才象杨玉环,一个福泰的大美人,猛子一笑。阿莲脸上装着不乐意,心里却灌了蜜似的。猛子逗着虎子玩,说:我有了六个“儿子”这个是最金贵的了。说着把孩子向空中轻抛。虎子高兴得咿咿呀呀,嫩肉乱颤。这一颤使猛子的心沉了一下。娘从生下他后就守寡,在父亲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有没有这样高兴地举过自己的儿子?猛子模糊的记忆总是伴着对父亲真实人生的了解渴望,但娘没给他讲过这段家史。
阿莲见猛子的脸色突然变阴,就专掂高兴的事讲:外面的公司挤堆堆,经理扎摞摞,你有五台车,也能撑个公司。猛子的脸色果然由阴转晴,他说:就是,我咋没想到。
孩子还小,阿莲要回娘家住段时间。猛子正忙“五羊出租车行”的事,巴不得呢。临走时阿莲惜乎猛子:看把你累的,钱,够花就行了。猛子说:我也想清闲,但钱不答应,牵着我走哩!
对猛子的话阿莲也拿不准,作为妻子,他希望丈夫事业有成,以确立他在城市生活的信念,但总有点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