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殷新波
社区的一个拐角,是摊贩集中的地方。生意人此起彼伏的吆喝,老远就听得真真切切。不知从何时起,在修鞋摊的左侧,又多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称量体重身高的摊位。
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静静地端坐在一张小木凳上,目光平视,神态安祥,象一尊肃穆的雕塑。他从不吆喝,只在身后的电线杆上绑了一块纸壳牌,牌子上标明价格;称体重、量身高每次2角。每次上下班路过拐角,我都会有意无意地看看老人。一年四季,任凭风吹雨打,霜雪袭人,老人都象钉子一样钉在那里。我常常想,老人的家境一定十分贫寒吧,要不何必一大把年纪还如此吃苦受累,赚这样的锱铢小钱呢。看着静静的消瘦的老人,我的心中禁不住泛起一丝怜惜和同情。
和老人的直接接触,是在儿子半岁以后。为了详细准确地把握儿子的体重变化情况,我便隔三差五地抱着儿子去老人那儿。付钱的时候,我有时故意给他一张5角面额的纸币,示意他不要找了。可老人总是边摇头边一板一眼地将零钱数好,塞到我的手上。当儿子的体重指向25斤的时候,我对老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老人姓陈,原是一家集体小厂的工人。几年前,工厂因为经营管理不善而亏损严重,不得不停产让工人自谋生路。陈大爷年老体弱,干不得什么粗活重活,只好摆个小摊,每月赚个200来块钱贴补家用。
一个周日上午,我又领着儿子去量体重。远远地见拐角处围着一群人,旁边还停着一部高级轿车。陈大爷似乎与什么人发生了争执,我隐约听见那平常温和的声调变成了严厉的喝斥。我紧步上前,见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胖子懊恼地拨开人群,悻悻地上了轿车。
人们渐渐散去。陈大爷叹一口气告诉我,那中年胖子是他的儿子,在一个权力部门担任要职。我惊得目瞠口呆,瘦骨伶仃窘迫困顿的陈大爷,居然是一位达官显贵的父亲!那位飞黄腾达的儿子,怎么忍心让大半生含辛茹苦的父亲再受生活的煎熬。
陈大爷听出了我的误会,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儿子不供养他,而是他不要儿子的钱,因为儿子的钱来路不明,肮脏。他多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儿子,可儿子阳奉阴违,伤透了老人的心。陈大爷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喃喃自语道,这孩子,迟早会出事啊。
在我的心目中,陈大爷的形象高大起来。我震撼于那瘦小的躯体上,铮铮的风骨和正直的胸怀。而那位当官的儿子,不以中饱私囊为耻,却对父亲的正当劳动横加干涉,仅仅是为了保全“官大人”的面子,多么猥琐的一种虚荣啊。
陈大爷依然摆他的摊,他的儿子依然做他的官。他们虽为父子,但在人生观上却是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
一天,在拐角处不见陈大爷的身影。接下来的几天,陈大爷也没有来,心中便有一股失落感。补鞋子大娘说,前些天老听见陈大爷咳嗽,怕是犯病了吧。
陈大爷,你可不能倒下啊。我们这个社会的脊梁,在于千千万万象您一样平凡之辈的精神操守,而不是台上那些华丽、公式化的官样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