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成才
秦岭深山人爱茶,爱得饭食不离。他们冬天在羊油、牛油或猪油搅成的炒面糊拉汤里掺入浓浓的茶叶水,或在带油荤的稀饭里也加入茶叶水。他们说,这般吃法,油荤再厚也不浊胃腻口,心里舒服。
秦岭深山人对茶之爱,缘于那儿的水土。有句当地俗话“碎娃火坑烧蛋蛋,大人抱住茶罐罐”就是说的那儿旧俗。烧蛋蛋是指烧洋芋。那儿人饮茶,有两种和外界截然不同的方式。一种他们自称“一口干”,多是中老年农民清早上坡干活时饮用的“提神茶”。另一种作料讲究做法特殊,制作麻烦,叫“三层楼”。那种茶开人胃口,诱人食欲,多用。来招待贵宾知友,或作体弱老病者早晨的养神汤。这两种茶皆用不粘铁的沙质煨罐在堂屋烤疙瘩柴的火坑里熬制,茶味纯正,所以被世人称作“罐罐茶”。
喝“一口干”实际并非享受,只起着刺激神经、产生兴奋的作用。天不待亮,要上山劳作的农民披衣起床后,顾不得扣纽子,袒露着胸膛,先救燃火坑里的火种,添些柴,待火燃旺后,拿拳头大小的煨罐,抓一把连梗带叶的粗茶塞进去,掺上水便在火边熬。从煨罐里滗出的茶水,呈油黑色,又浓又酽,又苦又涩,只有一大酒杯,一口喝完后又熬又滗,直至兴尽喝足。“茶罐罐,鹅蛋蛋”,秦岭深山、家家户户上些年纪的人都用小煨罐熬茶喝,熬茶喝能上瘾,有的人一早上不喝就哈欠连天,泪水盈盈。他们说,早上喝足,在坡上劳作,全天就有精神。可见地方习俗的形成,与困难的生活条件、艰难的生存环境有关。如今,秦岭深山人读书明理的多了,“一口干”的陋习并没有被年轻一代沿袭下来。而上些年纪的人对此仍舍弃不了,他们说,积习难易,肚里已经有“茶虫”了。
“三层楼”则是少有人知,风格独异的美味茶品,旧时,多为富庶人家所享用。做此茶,须用淡白矾水浸泡,油炸过的上好黄豆;经文火炒,去皮切碎的雪白核桃仁,爆炒后稍作脱水的瘦肉丁,将滗净叶子的茶水倒人煨罐,放人羊油或猪油,加以适量的盐和茴香、草果大香熬过的水,搅进炒黄的粗包谷面及葱花蒜苗,熬开后倒入碗中,碗上架一根筷子,盛给客人。
此茶的要诀在把握好稀稠。过稠,油炸黄豆,核桃仁,瘦肉丁皆上浮,成“一层楼”;过稀,核桃仁皆沉碗底,成“二层楼”,只有稠稀适当,油炸黄豆上浮,核桃仁半浮半沉居中,瘦肉丁下沉,才能体现“三层楼”的风格特点。这一招最考把式,须多次实践才能掌握其要领。
碗上架一根筷子,便有品茶的学问。如果不动筷子便用茶,先是脆香的炒黄豆满口窜,嚼得耳中有声,再是酥润的核桃仁动口即化,后剩余味悠长的瘦肉丁。如果每喝一口,将筷子在碗里搅动几圈,就另有情趣。数种香食同时品味,甘冽香淳,让人乐不及言。当然,还有加入熏豆腐丁、花生米的,但要熟知各种作料特点,才能做到沉浮有序,体现“楼”的层次。在陕南略阳一带,天寒地冷的冬日,作为地方风味,“三层楼”茶品已被搬上街市。但质地风味,已与旧时的“三楼”相去甚远了。